许妙仪叉手朝萧韫一拜,真诚道:“多谢向兄救命之恩,某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萧韫轻笑一声,道:“不必等日后,这账现在就可以结——我问许兄一个问题,许兄须如实相告。”
许妙仪目露不解:“什么?”
萧韫漆黑的双目直勾勾盯着屏风上许妙仪的影子,薄唇轻启,吐出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或许,我现在该唤你,李兄。”
许妙仪闻言,心头猛然一跳。
被他发现了。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伪造胎记的药水防水性不大好,平时洗个脸倒是无所谓,可若在水里泡上一会儿,必定会有所褪色。
再度扫视了一圈屋内环境,确信自己能够逃掉后,她深吸一口气,破罐子破摔道:“没错,那夜是我绑架的你——你想如何?”
说这话时,她浑身紧绷,死死盯着萧韫的影子。
只要萧韫有一丁点的异常,她就会立即跳窗而出。
她很清楚,萧韫以身入局,其真实身份就是他最大的威胁。如今她认下了与他的旧龃龉,就证明她是知道他身份的。而今他并非完全信任她,杀她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
空气在无声的对峙中变得沉重。
半晌后,是萧韫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轻笑出声,揶揄道:“许兄这么紧张做什么?某若想对你不利,何必要守着你呢?”
许妙仪抿了抿唇,问:“守着我,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我的真实面容?”
萧韫唇角勾出一个讥讽的弧度:“那不然呢?”
许妙仪心下松动几分,却仍有顾虑:“你……不记恨我?”
萧韫嗤笑道:“某若记恨你,你恐怕都没命活到现在。”
许妙仪心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又问:“那枚迫使我卸剑的石子,你为何不早早扔出?”
萧韫顿了一下,随即戏谑道:“自然是因为……怜香惜玉。”
许妙仪:“……”
萧韫垂眸敛起轻佻,道:“某虽不敢自诩好人,但某一定不是许兄想的那种人。”
许妙仪眸光微动,犹豫着道:“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许妙仪道:“你究竟为何要入明远镖局?”
萧韫怔了一下,继而毫不留情地讽刺道:“许兄今日似乎格外愚钝。”
许妙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我只是比较谨慎罢了。”
“谨慎?”萧韫哂笑,“我看许兄是先入为主,对某心存偏见。”
许妙仪闻言愣住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困境,就是被逼着去服侍他。虽然她很清楚,造成她苦难的罪魁祸首是赵启,但还是免不了对他产生偏见。
“某食君之禄,为忠君之事,所效忠的对象只可能是天子一人。许兄,慎言。”萧韫意味深长。
“抱歉,误会你了。”许妙仪低声道。
萧韫勾了勾唇角,道:“那接下来,听听某的问题吧——那次被你从赵府绑架之后,某便差人打听了你,得知你此前一直养尊处优,没有半点习武经历……所以,你如今这一身好武艺,是怎么来的?”
其实作为因利益捆绑的阶段性盟友,他们没有必要深入了解彼此。但既然这个疑点已经被摆到了他面前,他便不可能视若无睹。
许妙仪也大致能猜到萧韫的想法。她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本想全盘托出,但又觉得他恐怕不能接受“穿越”之事,届时免不了一场麻烦掰扯。
于是,她结合李霜儿的一点记忆开始胡编乱造:“你应该也知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家中就找来一个面容相似、八字相同的小姑娘,当做‘我’来养,替我挡灾。而我则被送去山中苦修,前不久才归家。”
萧韫听说过这种“挡灾”偏方,但心里仍有疑虑:“那既然你武艺殊绝,为何还会沦落赵府?”
“不是沦落,而是想刺杀赵启,”许妙仪语气中透出些许懊恼,“但没想到,赵家比我想象中难对付得多……”
萧韫默了默,唇角弯起一个淡淡的弧度:“原来如此。”
“还有其他问题吗?”许妙仪问。
“问题倒是没了,但有一事得告知许兄。”
“什么?”
萧韫道:“昨夜你梦游走到河边,我本以为你是自主投河,但后来回想起你扑向河中的姿势,总觉得像是……被一股从背后袭来的力量推了进去。”
“某不信鬼神,料想你是被暗器击打所致,于是让下属在替你换衣服时留心查看。果不其然,你背心有一小块淤青。看大小,估计是石子留下的。”
许妙仪心下一阵后怕,拧眉思索道:“我少与人结仇,唯你与蓝家二者而已。看岳强的态度,应当不是蓝家动的手。而且你顺利地把我救了上来,就证明对方没有害你的想法……”
萧韫道:“但他如果是想取你性命,为何不阻止我救你呢?哪怕只是拖延我片刻,也能让你溺死河中。”
许妙仪顺着萧韫的思路一想,猜测道:“那或者是……结仇不深?”
萧韫颔首表示赞同,又道:“还有一种可能,对方只是为了捉弄。”
许妙仪的面色愈发凝重。
无论哪一种情况,都让她如同置身云雾。而潜藏在大雾深处的敌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许妙仪重重喟叹一声,道:“多谢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
萧韫淡淡“嗯”了一声。
“既然没有别的事,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许妙仪说着就要转身。
不料,萧韫开口叫住她:“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