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大明浙江,明州府。
“咳咳!咳咳咳!咳咳……”
一个年约十七八岁,身着锦绣青衣,眉目舒朗,身材高挑的少年走到院门外,听到屋子里连续不断的咳嗽声,他浓眉微蹙,问道:“父亲的病,还没好?”
为少年引路的老仆叹了口气,道:“公爷前些日子好了些,可自打来了明州府,为定海卫的事情忙活儿,一劳累就……哎!”
少年微微颔首,走进院子里,到了屋门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推门进去。
“父亲,孩儿回来了!”
屋内,曹国公李文忠正在处理公务。
李文忠乃朱元璋外甥,深受朱元璋信任。
朱元璋重开市舶司,将李文忠派来沿海地区,一则主持市舶司的重开事宜,二则要他整顿沿海防务。
此时的倭国正值南北朝时期,战事频繁,故倭寇不少流窜到大明沿海,打家劫舍无恶不作。
李文忠受命来沿海至今,整顿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军务,剔除庸碌贪婪者众多。
几年辛劳,才使得沿海防务有了起色,然沿海潮湿温热,李文忠不适应当地的环境,加上过度忙碌,便生了病。
李文忠的脸色有些蜡黄,见到儿子李景隆归来,笑了道:“九江,你上次来信,不是说还要七八日吗?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李景隆生于洪武二年,如今刚好十八岁,颇有其父的风范,文武双全,他自幼生活在金陵,与一众皇子关系匪浅,几年前李文忠前往沿海,李景隆便随着李文忠来沿海历练。
闻言,李景隆眉头微皱,道:“父亲,您身子有恙何必事事亲为?要孩儿说,交给
李文忠放下文书,有些吃力地要站起来,李景隆忙搀扶着李文忠起身。
“交给海卫、永宁卫、福州左卫共五卫,还有广东八卫,再加上大大小小的守御千户所,百户所,他们能了解多少?还是要为父定夺才行,休看这些卫所多,但其中的庸碌之辈可不少,倭寇之患不在于倭寇强大,而在于沿海武备废弛许久,整顿不能落下。”
说着,李文忠话音一转道:“你还没告诉为父,这次为何提前这么早回来呢?”
李景隆轻声说道:“父亲,此次差事办得顺利,沿海的数个巡检司建设得不错,孩儿也去双屿巡检司探察过,搞得有声有色。”
所谓巡检司,一般设于沿海关隘、岛屿、港口,负责稽查走私、盘查可疑的船只与人员,巡检司的职能类似于后世的“海警”,每个巡检司兵力从几十人到数百人不等,一般配合卫所行动。
“父亲,双屿巡检司主官李想,近日于海上抓捕了一伙参与海贸走私的商船,上面装有许多货物,运送海外。”
李文忠听到李景隆这话,倒没有大反应,海贸走私每年都能查到很多起。
海贸的利益大,李文忠来了之后才知道有多大,所以民间商船走私屡禁不止。
李文忠毕竟是武人,整顿三省军务,防备倭寇,他是行家里手,可稽查走私,防止走私等事务,李文忠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只能靠当地的文官去做。
李景隆见李文忠没有什么反应,继续道:“父亲,李想抓捕的百姓里面,有个叫林贤的人!”
“林贤?哪个林贤?”
李文忠的眉毛微微一挑,他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
李景隆眸子微微发亮,回答道:“父亲,昔日胡惟庸手下有个叫林贤的,曾任职明州卫指挥使,后来被陛下贬了谪居倭国!”
原来是他?
林贤此人与李文忠有过数面之缘,后林贤长居明州府,任明州卫指挥使,二人便再没见过。
“不可能!洪武九年,林贤私自劫掠倭国使者返程之船,触怒了陛下,后陛下降旨令林贤谪居倭国,多年来陛下没有旨意,他是如何回来的?”
李文忠满心疑惑,难道,是倭国那边出了差池,林贤私自逃了回来?
李景隆取出一份文书,道:“父亲,这是我审问林贤身边的亲信所得的口供,请父亲过目。”
林贤身份被识破后,不肯招供,更不肯说出他为何能从倭国回到大明,但他不说,不代表他身边一同走私的人不说。
李文忠接过了文书,越看越惊讶,道:“胡惟庸好大的胆子,竟敢假传圣旨?”
只见上面写着,洪武十二年,胡惟庸命庐州人李旺,借着中书宣使的名义,召林贤归大明,但因为胡惟庸假借朝廷之名,故林贤无法官复原职,更不能回归家乡,便一直留在了沿海生活。
李景隆微微颔首,说道:“父亲,胡惟庸为何秘密召见林贤归来,恐怕只有林贤自己知道,但如今胡惟庸已经伏诛,林贤又不开口,孩儿觉得应该将林贤送往金陵,此事交给陛下来定夺的更好,毕竟,这件事关系到胡惟庸。”
胡惟庸案涉及的官员极多,即便李文忠是朱元璋的外甥,此事也得谨慎处理。
李文忠沉吟片刻,道:“你说得没错,胡惟庸案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但陛下依旧没有放下,这林贤涉及到胡惟庸,不可等闲视之,这样,九江,你亲自押着林贤回京城,将此事完完整整地禀报陛下,千万不能马虎。”
“孩儿明白!”李景隆点了点头。
李文忠如此谨慎,他的本意是重视胡惟庸案的后续,不想出差池,却没想到,小小的林贤会掀起一场波及大明朝堂与沿海三省的“风暴”,影响深远。
十月中旬,秋日来临,金陵城秋风送爽,李景隆骑着骏马眺望巍峨的金陵城,喃喃道:“几年未曾归来,金陵还是从前模样……”
忽而就见城门外奔袭而来一队骑兵,为首的一人高声喊道:“可是李景隆李九江乎?”
李景隆听到这声音,催马上前,爽朗大笑,道:“正是!燕王殿下,别来无恙!”
二人相视一笑,翻身下马相拥。
朱棣在李景隆的肩头重重来了一拳,道:“好你个李九江,去了沿海几年军中历练,结实了,也干练了。”
李景隆笑了笑,道:“比不得燕王殿下威风,我可听说将来燕王殿下要就藩西域,扬我大明国威呢!”
他俩自幼一起长大,情谊深厚,私下里颇为随意。
两人聊了一会儿,朱棣当即就拉着李景隆就往城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父皇可说了,等你到了金陵就让你入宫,这次母后亲自下厨,准备了家宴,母后这段日子身子不爽利,我想吃她做的饭都吃不到,你小子有口福了。”
李景隆心中一暖,问道:“陛下和娘娘近来可好?我这两年都没见到他们,思念得很。”
朱棣微微颔首,说道:“还好,母后身子弱了一点,父皇那身子骨,比我还好!”
李景隆闻言笑了,他虽然离开了几年,但金陵城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当李景隆一行人抵达金陵的当日,吏部尚书李信的府邸书房内,李信和工部尚书赵俊正对而坐。
只见赵俊眉头紧锁,道:“那群不知收敛的东西,走私就走私,竟还被人抓住了,抓住也就算了,里面竟然还有一条大鱼,李公,林贤被抓,他背后的那些人,谁都跑不掉,你倒是快拿个主意啊,李景隆今日可到金陵了!”
李信捧着茶杯,面容平静,道:“赵公,急什么?林贤不是傻子,他的家人都在我等手上,放心吧,他不敢乱说话,何况,联络林贤的另有其人,他又没有与你我有过直接接触,有何惧哉?”
听到这话,赵俊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问道:“对了,赵仁赵大人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怎么还没来?”
“想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李信也有些不爽利。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只见赵仁走了进来,对着两人告罪道:“李公,赵公,兵部那边有点事要处理,咱来晚了,还请抱歉!”
“无碍。”李信挥了挥手道:“赵大人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