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天晚上他还有个粉丝见面会,周雯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他挖出来的。
可是,他错了。
周良嘲讽地告诉他,根本没有任何人发现他失踪了。
“我以为只有我这样卑微的小人物才会死得尸体发臭了,都无人问津。原来大明星也不过如此。”他甚至扔了份报纸给他看,那上面他的经纪人解释他没出席见面会,是因为突发疾病。
周雯,根本没来找他。
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每天晚上,在冰冷的黑暗中,他甚至能感受到拿着镰刀的死神那充满血腥味的呼吸。
一天又一天。
耳光声、刀尖在皮肤上游走发出的嘶叫声、女人哀哀痛哭的求饶声……还有冻库里嗡嗡的机器轰鸣声……
在这地狱的挽歌中,时间漫长如赤脚走在烈焰中。
他越来越绝望,意识越来越恍惚。
渐渐,任凭周良在他身上花多少刀,他都没法再开口发出任何一个音符了。
甚至周良在他嘴角狠狠划了一刀,也完全不能刺激他发声了。
他觉得恶心。
唱歌让他反胃想吐浑身冒冷汗。眼前噩梦一般的经历,就是那个忠诚无比的歌迷所给他招惹来的。
可是她什么也不敢做,只懂得嘤嘤嘤哭泣。
他讨厌软弱、讨厌女人、讨厌她们爱他。
他只恨自己为什么要是个歌手。
在周良歇斯底里的控诉中,他始终沉默。
他的消极对抗,令周良觉得无趣。
第六天晚上,周良带着朱桢离开了,临走时,他扔下一句话:等你死了,我再来看你。
他听见朱桢哭着哀求周良:他死了,你就永远也回不了头了。
周良用一种几乎是苍凉的语气回答她:我本就回不了头了。我等着和他一起下地狱。
然后,冻库里唯一的一点光线灭了。只剩下雪洞一般的寂静。
死亡的寒气彻底将他淹没。
第七天晚上,他已经神志不清,开始出现幻觉。迷迷蒙蒙中,他看见冻库的门,开了。
有很多人跟着光一起涌入。然后,他听见了,小古的叫声。
紧接着,将他反绑在椅子上整整七天的牛筋绳被人割断了。绳子松开的那一瞬,他被一件带着体温的衣服包裹住,他努力睁眼,小古厚重刘海下流泪的小眼就那样无遮无拦地撞进了他视线。
安全了!
他不用死了!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挣开随后扑上来的周雯,放心地昏了过去。
但死亡的恐惧,却从那一天起,再没离开过他。
那恐惧,在周雯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永远也无法愈合的鸿沟。
就算他身上的伤痕都一一消失了,他对她的失望与厌恶,也消失不了。
因为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一唱歌就会恐惧,就会浑身发抖、声音打颤、曲不成调,甚至恶心呕吐。
他再也成不了一名歌者。
沈肆轻描淡写地讲完整个故事。
黑暗中他的声音依然很好听,好听得像在讲最温柔深沉的情话。可是徐知宜却听得遍体生凉。
她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
她只是转过身,伸出手臂,用力拥抱住他,顺便搭上一条她的腿。
“这是我第二次用悲惨遭遇骗到你的拥抱!”沈肆轻声笑道。
“如果,你把这段经历公诸于众,人们一定会原谅你的。”她肯定地说。
“那些虚伪的同情令人恶心。”他说,又顿了顿:“何况那女孩,也是受害者。周良,被判了七年,他已经受到了惩罚。”
“那以后你怎么办?”徐知宜说:“我没想到你会赔上自己所有。”
“我还有四百万!”他说,然后低头,在她头顶的发丝上印上一个极轻极轻,轻到完全没有任何分量的吻。
但这个吻,却令徐知宜红了眼眶。
“是的,你有四百万——”徐知宜轻声说:“——的外债!”
“我这么凄惨了,你也不肯让我占点便宜。”
“沈肆——”徐知宜沉默了一会儿,将头抵在他额前,闷声说:“我一定能把那病毒关进笼子里。”
“嗯!我相信你!”沈肆点点头,放心地睡着了。
窗外疾风暴雨,雷声滚滚,树枝在雪亮的闪电中,群魔乱舞。
窗内,静得只剩两个人绵长和缓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