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印象中,男女间的拥抱应该是甜蜜与亲昵的。可此刻,她与他都心存不耐,各自厌弃,让抱与被抱之间,衍生出无限尴尬。
顶着管理处阿姨暧昧不清的目光,沈肆低头含胸,躲躲闪闪将徐知宜抱出了宿舍楼。
一出门,雪风便刀刀直逼眼前。徐知宜冷得浑身一缩,下意识贴紧沈肆,整个人都沦陷进了那个火热的怀抱。
蕴热的体温隔了衣服徐徐熨平她被夜风激起的鸡皮疙瘩。徐教授第一次发现,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是如此的不同。她默默为自己的两任前男友画上叉。
沈肆鼻息略急,喷在她头顶,简直如同火在烧,她疑心时间再久一点,发丝会得发出焦味。
她只觉,在他咄咄逼人的体温下,她冻得冷硬的身体,很快就能融化成水。
猝不及防,他结实的手臂,硬朗的胸膛,扣紧她腰际的指节分明的手,甚至鼻息间淡淡的漱口水味道,都在提醒她,这是个活生生的男人。
饶是一向粗狂不羁,徐知宜还是脸红了。
“这就对了——你也出点儿力,我们才能快点到啊。”夜色里,心无旁骛奔向跑车的沈肆不疑有它,只觉脖子一紧,压在手臂上的重量忽然松了,怀中僵硬的身体软化下来,便立即不遗余力送上表扬。
这句暧昧的表扬,更让徐博士的脸在黑暗中烧成了柿子!
坐上车很久,沈肆才发现异样:“你脸怎么这么红?难道伤口感染发烧了?”
徐知宜羞愤难当:“车里暖气太足——”
“这样啊——”沈肆难得贴心地将暖气关掉,还特地把天窗打开一条缝。
刹时,隆隆风声如雷鸣灌进车里,沈肆从后座捞起那条黑羊绒围巾严严实实堆在自己脖子上——转头关切地问:“现在舒服点儿了吗?”
冻得牙齿都快磕上的徐知宜,艰难地点点头,默默转过脸——她怕一说话,鼻涕便跟着流下来。
冷风浩浩的车里,徐知宜心中刚刚冒头的那朵带着旖旎遐思的小花,被吹得七零八落,早就散得没了形状。
“徐教授——你说,我们俩算不算患难之交?”沈肆一边将车开得飞起来,一边同她攀交情。
“算吧——每次遇到你我都要倒大霉。”徐知宜颔首。
“彼此彼此。”沈肆说:“一碰上你,我也麻烦不断。”
不约而同,俩人都想到了食堂里各自惊天动地的一摔,忍不住相视一笑。
车里空间狭窄,两人都笑得有些不管不顾,倒真生起一点患难与共的亲近之感。
等车飙到医院附近,徐知宜已经被风吹得没了知觉,连痛都感觉不到。
“好了——你下车吧。”沈肆把车远远停在医院斜对面的马路边上,如释重负地说:“我就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了。”
“什么?你让我自己进去?”徐知宜半张着嘴,还没有从刚才那句话里回过神。
“当然。难道你要我把你抱进去,上明天的新闻头条?”沈肆莫名其妙地看向徐知宜,她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不是一个普通人。就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徐知宜看了一眼沈肆。那双深长的桃花眼正迎向她,眸中金光浅淡,显得那样冷漠无情,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祗。
“你想让我怎么进去?”徐知宜侧头,看见倒车镜里,自己乌青淤肿的脸,忍不住自嘲地一笑。
刚才那点患难之情,已荡然无存。
不用沈肆回答,她已有了答案。
娱乐圈对于她来说,是个比月亮还要遥远的陌生星球。
她站在远处仰头望一望,高处不胜寒的冷意就能了然于心。
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任何“得”,不是以“失”为代价的。
一个人有多么光芒四射,背后就藏了多少的阴暗沉晦。
有多少人拥戴,就有多少人诋毁。
无需走近,她也知道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开不出白莲。
她微微一笑,推开车门,将那条没受伤的腿踏出车外,回身对沈肆低语:“劳你大驾送我来。你的帐还清了。但愿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就连遛狗也请离我远点。”
不等沈肆回应,她已经转身离开。
沈肆愣在她突如其来的冷漠中,眼睁睁看着她艰难转身——因裤脚卷起来,那条伤腿便半裸着,暴露在寒风中,僵直地保持一个弯曲的动作,靠另一条腿单脚跳着,一蹦一蹦地向前往挪动。
她双手垂在身侧,拳头紧握,每跳一下,右拳就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画个半圆,动作滑稽又可笑。
可是,那单薄的背脊,却尽可能倔强地挺得笔直,一步一步歪歪斜斜远去,渐渐融进迷离的夜色。
那个狼狈的身影,是那么安静——安静地控诉着他的背弃。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好像这样,就可以替她使上几分力。
他低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决定。
明明已经做足九十九步,可他就是没法迈出这最后一步。
为了如日中天的声誉,一切冒险的举动,都需要扼杀。
他紧记周雯日日在他耳边的叮嘱。
他不由将下颌埋进围巾里,抵御那从身体深处翻搅上来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