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刚登基那几年还有争风吃醋的妃嫔,那这几年上下便是一团和气。
几乎人人心里都明白一件事,将来这皇位是要落到宗室里头的。
有些妃嫔的家族还递话进来,暗戳戳要妃嫔在陛
妃嫔们积极了一段日子,便又沉了下去。
说话有什么用,再怎么说话那也是宗室子,不是陛下的亲儿子。
不知道那杆子的侄子登上皇位,还不知要如何处理她们这些庶母。
要是一竿叫她们出家去道观,那还不如跟着陛下陪葬去的好。
自身都前途未卜,哪还有心思谋划别的。
在苗皇后看来倒是不如前几年热闹,她宁愿妃嫔们还争奇斗艳的出招,一想到这儿她心中更是难过。
她眼睛一闪,泪花被拭去,她道:“臣妾自怨自艾,扰了陛下兴致,还望陛下勿怪。”
李燧轻叹口气,他伸手揽住皇后肩膀,安慰道:“是朕命中无子,徒耽误了你。”
“宗室中也不乏出色的子弟,从前是朕叫朝臣带偏了,若是朕去之后选择嗣子自然要挑血缘亲近的,可朕如今还在,便不必局限,宗室里的孩子都尽可瞧瞧。”
苗皇后伸手按在皇帝膝盖,她忧虑道:“陛下还是不要如此,若是惹得宗室起了纷争朝堂乱成一团,你我如何去见先帝呢。”
李燧笑道:“朕不叫他们知晓就是了,暗地里查探,然后再一一选出来看看。”
明面上要是拓宽了择嗣子的范围,那宗室可要把脑浆子都打出来了。
李燧揽着皇后,他只感受到手下的肩膀纤细孱弱,几乎要瘦成一把骨头架子,仿若一阵风,险些抓不住。
他有心劝皇后不要继续茹素,但话到嘴边心里便是一苦,他如此劝皇后也是听不进去的。
他努力笑了一下道:“朕早就看开了,要是有个儿子不成器反倒麻烦,还要担心断送了江山,如今可好,能随意挑才智德行出众的子嗣,这还是好事一件呢。”
苗皇后仿佛恍然,她也弯起嘴角,“陛下说的是。”
她低垂首主动抱着李燧的肩膀,李燧也紧紧抱着他,两人不敢对视。
他们这对夫妻不过是互相安慰罢了,不愿叫对方看见自己的苦涩。
李燧没有久待,回到太极殿后他仰头看着房梁了,看了许久许久……
他苦笑一声,“朕倒是宁愿贺云昭在了。”
忙起来就不会想太多事,人也精神一些。
每次从皇后宫中回来,李燧总是要自己安静一会,不愿意与人说话。
他愧的是他命中无子反倒带累了皇后。
他是知道的,皇后喜欢孩子,很喜欢很喜欢。
当初泽渊出生时没到周岁前便在皇后身边养着,他也时时去逗弄。
后来才被宁安要走,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他与皇后即使舍不得也不能强把孩子留下。
如今想来,或许一开始就养一个孩子,皇后也不会如此困住自己。
殿内一声长长的叹息悠远绵长……
守在门外的崔德中听见了这一声叹息,他靠着殿门忍不住擡手抹去眼泪。
陛下是个皇帝,是个再好不过的皇帝,可老天爷怎么就不愿意给陛下一个子嗣呢,一个承袭皇位的子嗣!
“崔总管!”
一道焦急的男声传来,吴是从台阶下窜出来,一大步能跨过三个台阶。
到了最后一道台阶,他跨的太大,险些摔在地上,手脚并用的爬了两步才站起来。
急的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大喊:“崔总管!”
崔德中抹干净眼泪,清清嗓子,他问道:“吴统领怎么这么着急?”
吴是跑了两步到殿门口,他跑的脑门全是汗,两手唰的一下子揪在了崔德中的领子上,“快!我要面见陛下!”
崔德中被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就被骇住。
内卫统领吴是,掌握内廷八千人的统领吴是!
是先帝留给陛下干脏活,但陛下从来没用过的吴是,那个被砍了一刀自己拿针线缝好伤口继续拼杀的吴是!
他哭了!
吴是哭的鼻涕险些喷在崔德中脸上。
吴是哽咽道:“我要面见陛下!”
崔得中忙进去禀告,他刚打开门,吴是就跟着钻进去了。
大踏步到御前,吴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道:“陛下!”
“这是怎么了?”李燧一惊,他招手就吩咐崔德中关好门。
吴是竟然哭成这样,难道是出了悲痛的事,他几乎不敢想,莫非是先帝坟墓被盗了。
李燧捂着胸口做好准备,道:“你慢慢讲来,朕能承受的住。”
吴是嗷一声,一个身高八尺的汉子哭的结结巴巴,“陛下,您还有一个孩子!”
他激动的擡头看着皇帝,随即惊恐道:“来人啊!陛下晕倒了!”
几个呼吸后,崔德中冲上来狠掐皇帝的人中。
陛下竟有还有子嗣,这是多么重大的事,在场的两人都十分清楚,此时拖不得,崔德中当机立断掐了皇帝的人中。
李燧苏醒,他恢复神智后连忙问道:“是朕做梦了吗?”
吴是满脸喜色,道:“陛下不是做梦,陛下真的有一个子嗣。”
李燧抓着吴是手臂,急忙问道:“孩子在哪?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是脸上苦涩一闪而过,他道:“线索断了,臣没查到殿下在哪儿。”
勉强恢复理智的李燧努力喘了几口气,他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讲!”
“事情还得从陛下令臣去查的萧节度使的案子说起……”
能被先帝留下给当今陛下做脏事,吴是的本领不容小觑的,他明面上只是谨慎低调处事。
私底下真做一些事的时候,手段五花八门,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因此被吩咐调查萧临之死时,他就想好了诸多手段,不太合乎世人的眼光,但的确有效。
明面上唯一的线索就是户部伪造的户籍,以及曾经的二王谋反案。
户部户籍太过久远,十九年前的事如何去查!
况萧临当年能在先帝的犁地式处理以及理国公的反水两重冲击下藏住自己,就说明当年的一切都处理的十分干净。
萧临本就是二王最后的手段,准备用手里的孩子威胁李燧获取生还的机会。
拿孩子威胁先帝是没有用的,但威胁李燧就很有用了。
二王都很是瞧不起这个软弱的侄子。
吴是在调查时自然到处碰壁,十九年前就处理的干干净净的背景在十九年后怎么可能轻易露出马脚。
于是吴是另辟蹊径,他亲自去冀州查探,其中手段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他将萧临一家上下,上从守寡的丁夫人下到萧家庄子上的仆人全部控制住,一点一点的拨开线头。
杀死萧临的人与理国公十九年前因为二王谋反案而做的假户籍有关,那么萧临必然是与知晓当年内情的人发生了冲突,且这个冲突大到要动用如此危险的人手。
令二者产生冲突的究竟是什么呢?
萧临身处冀州,也不曾听过他要进内阁的野望啊!
于是吴是怀疑是萧临在近一年内的行动触碰到了另一方的利益。
既是谋反的余孽,查清案情之后还能逮住一波反贼,这功劳可大了。
吴是从近一年萧临突如其来的举动入手。
最可疑的只有三件事,第一送庶子到岳丈身边听教。
萧长沣不知去处,大理寺判断已死,吴是就先放下了这个线索。
第二萧家有人手调动,防护增强,说明萧临知道有人可能要对他出手。
第三,萧家一个庄子上有频繁的人手调动。
人越多越容易查出来,从庄子入手,萧临藏在私下里的力量立刻暴露无遗。
萧临已死,这些人自然也不曾隐瞒。
吴是立刻查出有一老兵曾被萧临派人护送到冀州边界。
心头猛然一跳的吴是立刻安排全部人手在冀州边界搜寻,历经四天四夜终于在一座小山下的镇子里找到了独自一人乞讨的老兵。
萧临派来护送的人手在路上被人追杀,老兵敏锐的察觉到有人要杀他,就装成瞎眼的乞丐到处乞讨,期盼着萧临能派人来接。
吴是眼眶通红,他道:“从这个瞎眼老兵口中臣得知,昔年被山匪劫杀的褚娘子根本不是被杀,是被人藏在道观中生下子嗣而亡!”
“那瞎眼老兵抱着一个襁褓重新回到城里,有人将他手里孩子接走,问他有没有打开过襁褓,他说不曾打开,但仍然被戳瞎了眼睛!”
“陛下,您还有子嗣在世啊!”
李燧听到最后一句,激动的不能自已!
“崔总管!陛下又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