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恰好能用上。”
因为等待她在第二日苏醒,每一日都会做。
她喜欢的红豆包,小米粥,豆腐脑……
每一样,他都会在夜里做好准备,等待第二日煮好便能食用。
等不到她,就自己吃掉或分给别人。
如此反复,三万六千五百个日月。
“这……这些年,你还好吗?”阮棉忐忑问道。
“我很好。”楚玉棠侧头看向她,笑意平和。
“我已不用当圣女,便离开天行宗,来了豫州,操持丹青门诸番事务。”
“如今我们所在的芥子世界之外,便是丹青门在豫州的本舵。”
“你睡着的这些年,我也闲来无事,游遍了九州。”
他眼睫微颤,“只可惜,不能让你一起看见。”
“之后,再一起去一次吧?”他望向她的眼睛,语带欣悦的期盼,
“那些风景都很美,你一定会喜欢。”
“嗯嗯。”阮棉连连点头。
“其他人现在怎么样了?”她继续问。
楚玉棠笑着娓娓道来:“宋知锋当上了宋家家主,如今在神山闭关,准备晋阶化神期。她和宋知玉一起掌管着宋家和神山,这些年都没再出乱子。”
“赵岚山在荆州正筹办九州乐典,他已是天下乐师之首,门下诸多弟子等他教导,这几日应当也赶不及来见你。”
“秦厉之还在当天行宗刑司司主,不过,如今也是秦家家主了。他很忙,若想见他,我们得回去。”
“李放声因为独创的符箓太强,总是引来诸多势t力争抢,便带着李家归隐了。要找到他,还得花一番力气。”
“哇……他们都变得好厉害。”阮棉双眼放光。
一觉醒来,所有朋友都变成大佬了!
那她岂不是有抱不完的大腿?
虽然对不能立刻见到四人有点小遗憾,但他们这各有各的事要忙的样子,反而令她感到安心。
太好了。
她不在的日子里,他们也都有好好生活。
没有被她害得食不下咽心神不属什么的……真的太好了!
看着她眼中的笑意,楚玉棠把手边发烫的玉简又果断地切断了通讯。
对面的四人:“……”
一炷香之前,楚玉棠给他们分别发来讯息,说阮棉已经醒过来时,他们就想来见她了。
可在这百年里渐渐变得太过难对付的男人在他们的公共联络玉简里平静道:“不行。”
“你们先自己冷静几日,恢复正常再来见她。”
“不要吓到她。”
“沉睡百年并非她所愿。”楚玉棠低声道,
“我不希望她因此歉疚。”
“你们也一样吧?”
“她还只有十八岁。不要把岁月的沉重加诸她身。”
他的话,他们的确赞同。
多活了一百年,没人想欺负小孩。
他强行压抑情绪伪装自己的能力,他们也自愧不如。
所以,他比他们先到她身边,也算能令人接受。
但至少用传影石给他们放一放阮棉的音容笑貌吧!?
把人捂得紧紧的,很难说是为她好还是那可怕的占有欲比百年前更疯狂了。
春日的花海之中,楚玉棠拉着阮棉的手往前走。
他垂着眼睫,将一切不该有的异状都压下去。
他不想让她感到,她缺席了他的人生百年。
所以,他表演着仿佛她只睡了一夜的平静。
他不希望她难过。
他百年间的无尽孤独,求不得触不到的极度痛苦,再见她的欣喜若狂,想要向她倾吐一切的怨愤委屈,想要立刻死死缠紧她,生生吃掉她,不让她有机会再离开他一步的阴暗欲望……
都是他自己的事。
不必让她知道。
重逢这一日的动作、神情、言语,他已在心中演练了数万次。
一次一次幻想着她的归来,一次一次地构建最合适的表情,又推翻重来。
这几乎成了他在宛若永夜的时光里等待下去的支柱。
也为让她安安心心地享受似乎只有一日的安眠,并在醒来之后,开开心心、轻轻松松地继续往前走。
其他人做不到,就让他们暂时别出现在她面前。
阮棉仰头看着身边的人。
天光打在他笑意温柔的侧颜上。
她终于想明白,他哪里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会在她面前动不动就失控流泪的少年了。
他的面容依旧年轻无比,带着少年的锋锐,但他的气息,已变得成熟。
不是美丽的少年。
而是漂亮的男人。
一百年的痕迹,他自以为掩盖得很好。
但时间,就是如此残酷的东西。
一复一日的长大,行事风格的改变……
一切,都无法再真正与从前相同。
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成长了。
可生长带来的断裂,总是很痛的。
阮棉忽然感到鼻间一酸。
她停下了步子。
“对不起……”
楚玉棠侧过头,就见少女眼眶通红,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这一百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她擡脸望着他,哪怕那眼泪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她也努力地、用尽所有力气看着他。
楚玉棠瞳孔微缩,呼吸也近乎停滞了。
他挂起笑容,伸手轻轻触碰上她的脸颊,擦掉她的眼泪,温声道:“没有很辛苦。时间对修真者而言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别哭。”他低下头来,注视着她的眼睛,也让她看清他的笑容,“你看,我真的很好。”
“你不好!”阮棉愤愤道,“你还在演我!”
楚玉棠失笑道:“我没有。”
阮棉不想听他说谎话了,她伸手推着他的下巴让他微微直起身,随后用力抱住了他。
楚玉棠被她冲得身躯微晃,仿佛被一个小炮弹撞进怀里。
少女哽咽的声音从他怀中闷闷传来。
“我回来了。”
“你可以不用强撑着了。”
楚玉棠微怔,片刻后,才遏制住双手的颤抖,擡手回抱住了她。
“嗯。”
低低的笑音传来。
“欢迎回来。”
阮棉忽然感到头顶一软。
春光灿烂之中,他低头吻了她的发顶,双臂收紧,灼烫的怀抱将她牢牢笼罩。
如百年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