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好的玉床摆在屋里,它凝聚了浓郁的灵力,能温养躺在床上之人的身躯。
冰冷的玉石没有直接触碰她,她的身下,垫了又厚又柔软的床褥,身上也盖了薄薄的被子。
芥子世界中四季如初春,是舒适的微寒,这样正好。
“棉棉,我回来了。”
楚玉棠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动作温柔,
“今日我去见了我的故友,又听到许多趣事……”
他低声将一日的见闻说给她听,笑意浅淡,语调轻缓。
他不再带着她四处走动,而是让她安心地睡在这里。
十年过去,他终于接受了她许久不会醒来的事实。
也明白了他带她去看那些风景,只是在折腾她,并且在自私地满足着自己的空虚。
所以他把她好好安顿了下来,让她睡在最舒服的床上。
他也不再给她绑硌人的发髻,而是让长发自然地披散,每日给她梳头。
沉溺痛苦太过折磨,他终于也不得不将自己一点点从疯狂中拔了出来。
去变得冷静,去变得正常。
哪怕是骗自己也好。
他也必须压抑自己的失控。
否则,他撑不到再见她的那一天。
然而骗着骗着,好像变成真的了。
他变了一些。
似乎,心跳变得更沉稳,不会轻易失控了。
随着他的话音渐渐低缓下去,她的面颊上漫上了绯红。
日日都会见到这一幕的楚玉棠知道,她不是要醒来,而只是情毒发作了。
双生情毒一旦注入躯体,便再无法祛除,必须日日解毒,不然便会爆体而亡。
楚玉棠微笑着低下头,轻声道:“棉棉,我要亲你了。”
“情毒必须解,这毒是你自己下的,你可别怪我。”
说完,他的脊背更深地弯下去。
温热的呼吸交错,他的手指捏开她的双唇,发烫的唇舌落下一个短暂的吻。
当真只是交换了一些体`液,让两人不至于爆体而亡。
他没有贪恋更多,克制着体内汹涌的欲望起了身。
然而,亲吻过后,少女的脸颊还在不断漫上更多的绯色。
他们同时服下了主毒和子毒,每次情毒发作,欲望都会如烈火般燃起,不得解便淤积体内。
会使灵流紊乱,筋脉淤塞,对身体很不好。
他的身体,他无所谓。但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冒犯了。”楚玉棠缓缓闭上双目。
变异的海棠花枝在烛火静谧的燃烧中爬上她的身躯,同样无声无息。
那些花枝在术法下变得柔软光滑,不会伤到她,如最亲肤的藤蔓。
它们贴上会令她欢愉的地方,温柔地纾解她身躯的欲望,令她肌肤上的绯色变得更盛,随后一点点散去。
除了她睡去的第二年春天,那一日在怨愤下失控地抱住她缠紧她之外,他都没有以肢体冒犯她。
此刻,他也切断了自己与海棠花枝之间的感知。
他不允许自己从解毒中感受到欢愉,只愿自己成为服侍她的没有感觉的工具。
否则,趁她睡着贪欢,太过卑劣。
在她的意识不在时,他也没有那种心情。
至于他自己……他早已习惯了忍耐欲望,也不在乎会受多少内伤。
只要在亲吻过后不会爆体而亡,再怎么难挨,他都无所谓。
夜色渐深,楚玉棠睁开了眼眸,除尘决为她洗去了泥泞,他终于再度靠近了她,为她盖好被子。
“晚安,棉棉。”他微笑道。
“我今天也有好好活着。”
语调低到几乎呢喃。
“活着,等你回来。”
说罢,他便起身,将一室温暖阖上,走入另一处的冰泉中,将自己沸腾的体温渐渐降下来。
豫州。
谢百从天问宗出来,攥着手中装满了钱财的储物戒,笑得眼睛眯起。
却在看到一红衣人的身影时僵住了。
“门主,您这是……?”
谢百苦哈哈地走上前去,看向十年没见的老板。
“别玩弄他人钱财了,”楚玉棠冷冷道,“去本舵同我干活。”
“干什么大活要劳您大驾?”谢百面上挂笑,心里已经辱骂了八百句了。
“创办一个新的书局,棉帛司。”
楚玉棠将怀中一沓稿子递给他,“首先出版这一部。”
谢百低头一看。
这是被楚玉棠在十年前否掉的,阮棉那为圣女声援的稿子。
里面画了楚玉棠在不夜城祭坛下大战魔族的英勇事迹。
感到稿子厚得非t比寻常,谢百纳闷地翻了翻,就发现多了内容。
楚玉棠大战魔族有两百页。
而另一个视角的、阮棉的英勇事迹有两千页。
谢百:?
看着那熟悉的画风,谢百犹疑道:“后面是您画的?”
“嗯。”楚玉棠没有否认。
“这是要干什么?”谢百疑惑道。
“我要九州记得她。”楚玉棠看向再度降临的春日。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九州之人,再见不到那灿烂夺目的身影。
那他,便带故人来。
他知道,她总会对爱她的人心软。
他一个人不够,就要全天下人都爱她。
她给他带回了爱意、亲朋,以此捆住他。
他也从中学会了法门。
他不足以令她驻足。
那便用一整个世界,来留住她。
把一整个世界的爱意,都送给她。
绘着她身影的书页如纷纷扬扬的柳絮,飘向九州众生的心田。
她的故事,在每一个春日中都没有缺席。
他画了一百年。
四季流转,春风又归,吹起了新画的纸鸢。
第一百个春日之中,少女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