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灿漫,在空中绵延成霞,也落地成火,将林中草地上睡着的人的面颊,也映上一层暖暖的绯色。
“这样的美景也不愿看么?”
楚玉棠盘腿坐在阮棉身边,反复劝了她许久。
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展开一张画纸,提笔描绘丹朱。
“那我就先帮你记下吧。”
冬日的雪纷纷落下,白了雪中穿行之人的头。
太冷了,他将她包裹在厚厚的毯子里,自己却仍穿着夏日单薄的红衣。
他不怕冷。
雪落在他的发上,因为发丝的相隔,不会立刻融化,让那青丝似若化成雪。
而落在他脸上的雪,因为肌肤的灼热,顷刻便融化了。
越来越多的雪落下,挂在他的眼睫上成白霜,落在他的眼底成水珠。
当它们汇集着流下,便宛如泣泪。
他们来到了雍州最大的城池,当穿行过无数街巷,终于一步步走上最高的瞭望塔顶端。
冬日的人间,比山野更美。
银装素裹,琼楼玉宇,是人与天地共筑的宁静美丽。
“还记得么?我遇见你时,也是这样的冬天。”
楚玉棠对怀中人笑道,“那时我也是这样抱着你,把你从魔族的血池里捞出来。”
“你是不是故意在那里等着我的?”
楚玉棠垂眸盯着她,“让我碰到你,这辈子就再也离不开了。”
“冬日你虽然见过,但那是魔族黑梭梭的洞窟和素到令人发指的天行宗,不算赏景。”
“山下的城池可比他们好看多了。”
几日小鸟落到瞭望塔的栏杆上,一边踩着雪一边啼鸣,仿佛在应和他的话。
“棉棉,快醒醒,我带你去逛街,好不好?”
“雍州的甜点很多,多到有许多我不会做。这些,你都还没有尝过。”
风雪吹来,令少女的额前的碎发与眸上的眼睫颤动,楚玉棠瞳孔微缩,紧紧盯着她的面庞。
“……棉棉?”
可大风止息,她的面容依旧沉静。
这场黑甜的梦漫长,比人间的四季更长久。
春日再度到来了。
无需灵力的加持,海棠谷中的各色海棠便纷纷扬扬地开放起来,灿烂到近乎糜烂。
楚玉棠将阮棉从床上扶起,拿起热水沾湿的毛巾,轻轻给她洗脸、擦脖子。
随后换了水,仔仔细细擦净她的手指,又拿起小刀,给她削指甲。
直至每一根手指上的指甲都变得圆润,不会伤到她自己。
除了这三处之外的其他地方,他都不会碰。只是用除尘决给她清理过周身,随后将她睡皱的衣裳一一整理好。
做完一切,他将她抱到梳妆台前,认认真真给她束发。
当蝴蝶般的发髻扎好,她看起来仍旧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仿佛那个春日从未过去,也让人恍然觉得她从未缺席光阴的任何一寸。
“这样可以么?”楚玉棠看向铜镜中的她,微笑道。
一如一年前那样。
“可以!”她的笑音响在他的耳畔,“很好看!”
“不想换换新样式?”
阮棉摇摇头。
“为什么?”楚玉棠双眼微弯,“我学了新的发髻,不试试看么?”
“因为,我看不到啊。”
镜中的阮棉盯着他的眼睛。
“你学了再多,我也看不到。”
楚玉棠的瞳孔缓缓收缩。
他在一片死寂中,盯着镜中人的眼睛。
那双血丝遍布的眼,映着他自己。
“棉棉,你怎么还不醒?”
他走到她身前,背对那令他恐惧的镜子,随后弯下腰,伸手以滚烫的指腹轻轻抚摸她的眼睛。
“你再不醒,我就要生气了。”
“对不起……是我有错在先……”
他惨笑道,“可我也快控制不住自己的阴暗心思了。”
他没有办法不生气。
“你睁开眼睛,骂一骂我,好不好?”
两人呼吸相闻,他越发凑近,哀求地看着她,可她却依旧沉默着,直到他侧过头,颤抖地吻上她的唇角。
她也没有骂他无礼。
窗外春光灿漫,海棠在春风中摇曳一地。
西府海棠粉白,贴梗海棠深红,落英缤纷,铺开一片春色。
他滚烫的泪水落到她的肌肤上,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变异的海棠花枝将少女的躯体寸寸缠绕。
“棉棉,你看一看我,好不好?”
少年喘息着,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他紧紧将沉睡的人拥入怀中,严丝合缝,无数海棠花枝失控地游弋,仿佛要将人绞死一般。
可无论怎么将她抱紧,怎么汲取她身上的温度,都仿佛触碰不到她。
在极度的痛苦中,少年双目通红,泪水在颤抖的眼睫中滴落。
“我真的……”
哽咽之中,语已不成句。
“真的,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