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灵,过来。”
明明是清冷蓝衣,却叫人莫名的心底发寒,好像她只要敢走过去,就会被毁尸灭迹。
“……”
这谁敢过去啊?
所以辛夷不仅没有过去,反而因为惊吓和心虚,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
微生澜?
他怎么会跟过来,他不是喝了下了蒙汗粉的汤药昏睡过去了嘛!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本能的退缩举动在青年眼中被解读出了另外一层含义。
那个发现让微生澜气得喉咙间泛出腥甜气息:好得很!她不仅私会奸夫,被发现了也不知悔改,甚至还打算踩着他的脸面一错到底!
微生澜再也无法容忍。
他漆眸如冰,就那么提剑朝着卿衡劈了过去,动作狠戾得没有丝毫留情,像是打算让对方脑袋落地,血溅三尺!
辛夷也懵了。
她不明白这师徒两个,怎么忽然就分外眼红的打起来了?而且还打成白蓝交叠的重影,她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上去劝阻了。
“怎么办,他们两个不会死一个吧?”
辛夷充满担忧地问系统,心里却清楚今夜这两个谁都不能死,要不然她的任务铁定完不成了!
虽然她没明说,但系统就算是用猥琐发育的小脑想,也猜得出她最担心哪一个。
于是有些戏谑的回答道,“放心吧,反派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挂,就是他修为还没恢复,肯定占不到什么上风就是了。”
听到这里,辛夷更加踏实不起来了。
因为不管从哪个层面来说,微生澜在她心里都比前夫重要多了,于是沉了口气大声喊,“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我都可以解释!”
可惜根本没人听她的。
那混乱强悍的罡风还在继续,大有一种不死不休的架势,直到又过了很久,两道凌厉交缠的衣摆才分开。
其中那抹蓝色的身影被打得退后丈许,俊颜狼狈地撑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眼看着卿衡的剑锋再次逼近,辛夷想也不想,扑倒在微生澜面前用力抱住他,似乎要替他生生挡下那一剑。
好在卿衡收势及时,这才没伤到她。
不过却有些反噬到自己,踉跄着稳了稳身形,苍白额边渗出一点细汗,神色复杂地望着不远处抱在一起的两人。
少女将他护得很严实,闭着眼睛,以一种毅然决然的献祭姿态。
看得出来心底有多在意他。
等到终于颤抖着睁开眼睛,看到青年唇边溢出的鲜血时,更是心疼得带上了哭腔,“牧澜……”
细白手指摸索着向上,慌忙无措地抚上他唇畔,“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微生澜感知到她落在手背上的眼泪,还有她用力又柔软的拥抱。
漆眸中的戾气与冷意褪去,渐渐变得茫然:她好像比他想象中的更在乎他,但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哄他喝下蒙汗药,跑过来跟别人私会?
他不明白。
难道这就是她爱人的方式?
“为什么骗我?”
微生澜觉得心里难受,虽然解释不清楚那些情绪的源头,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一个答案,“为什么背着我跑过来找他,还和他抱在一起?”
“你知道自己是谁的妻子么?”
“你知道应该对自己的道侣忠贞么?”
辛夷:“……”
别再说了,再说她真的要心虚了,要是忠贞也不会当着你师尊的面拼命护着你了。
她庆幸微生澜是失忆的状态。
要不然现在这个局面,真说不好谁是奸夫,谁是原配,估计到时候连他自己都没脸质问。
但她还是要认真解释,努力和前夫撇清干系,“我没抱他,是他认错了人,主动过来抱我的!”
怕他不相信,她的眼神没有丝毫躲闪,甚至赌咒发誓的举起手指,“真的,我就是想溜进来收集点芍药花露,结果他忽然出现抱住我,还特别伤心的喊我师妹,求我原谅他……”
微生澜沉默片刻,盯着她的眼睛问,“你不认识他?”
辛夷可怜巴巴地点头,“不认识。”
严格来说她确实不认识,因为这算是她进入这个小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卿衡。
说着她似乎终于想起身后的那人,转过身去,却依旧用戒备的姿势挡在青年面前。
思索片刻,说出道歉的话,“抱歉道友,我夫君伤势未愈,听说秦府的芍药花是仙池品种,上面的芍药花露对修士的身体有益,所以才会深夜擅闯。”
卿衡望着她忐忑神色。
忽然回想起从前也有那么一个小小少女,会因为他破阵受伤,偷偷跑去灵山给他采集花露,弄得一整夜下来,乌发上衣裙上都是狼狈的杂草。
但她丝毫不介意,只守着他喝下去。
然后仰着认真的小脸看他,眉眼间都是心疼,“师兄短短十数年就能突破下一个境界,已经非常厉害啦,我希望师兄不要那么苛待自己,然后快快好起来。”
现在他的师妹没有了。
但他却撞见了另一个爱慕着自己道侣,愿意为对方做出同样傻事的陌生姑娘。
卿衡心里空荡得厉害。
原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失而复得,他只会在失去师妹之后,一次又一次的,继续失去她。
于是他静默过后,终于对着少女哑然开口,“姑娘方才站在月下的背影,很像我的发妻,她也喜欢芍药……”
辛夷还没开口表示不介意。
就听到微生澜冷笑一声,话里很不客气,“看来阁下有把别人妻子,臆想成自己道侣的可笑爱好?”
阿灵无辜。
这个登徒子却不见得无辜,怕不是瞧她生得俏丽可爱,故意想要占她便宜!思及此处青年胸腔里重新涌出些许戾气,叫嚣着难以平息。
卿衡听完这些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眉眼处的落寞难以掩饰,他收了剑。
独自站在月色底下,自嘲似的柔和了神色,“方才确实是我唐突,但也因为过于思念亡妻,还请见谅。”
*
等到回去客栈,夜色已然更深。
辛夷除去外衣躺在床榻上,怎么也睡不着,她掌心还攥着那瓶芍药花露。
她也猜不准微生澜的心思。
说他还在生气吧,她主动牵手时又没被拒绝;说他不生气吧,他从回来到现在都是低气压。
好在灯烛还没熄,青年绰约的身影映在屏风上,显然是还没打算歇息。
这种情况下,辛夷准备主动出击。
她先是趿着绣鞋下了床榻,然后越过屏风走到他面前,瞧着那张淡漠的俊脸,歪着头眨了眨眼睛。
见他好像还是不准备理她,于是又主动上前一步,扯了扯他的衣袖。
微生澜的视线落到她脸上,等到看见她桃粉色松散的襟口,和莹白的纤细脖颈之后,还是忍不住蹙眉。
话里的嫌弃非常直白,“你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故意穿成这样在我面前乱晃?”
辛夷:“……”
她穿成哪样?这个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里衣好不好,而且外面还套着一件袄子呢!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但她今夜理亏,不准备跟他一般见识。
当下小小地轻哼一声,将自己藏了半天的瓷瓶递过去,“这个是芍药花露,好不容易采集到的,你快点儿把它喝了。”
“你可以保证,这次没有下蒙汗药?”他故意拿话刺她。
“当然没有!”
微生澜沉默下来,望着少女因为怒意而漫上层层绯红的小脸,想到她今夜明知危险,仍然扑过来用力抱住自己的样子。
还有这段时间因为她而产生的各种古怪情绪,心里仿佛被瓦解了一块。
他问出那句,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你爱我么?”
辛夷被问得愣住。
主要是她没想到话题会转得那么快,但要真问她爱不爱……那大概率是不爱的。
毕竟早在任务之初,她就喝了情感抑制剂。
那玩意儿就跟忘情水也差不离,可以把所有感情通通稀释,所以哪怕是在前两个小世界里,她最深的感情也就是喜欢。
不能再高了。
再高的话就是害人害己,既然是虚拟世界,那么好好做任务就可以了。
但微生澜既然问了,她当然也不会犯傻说不爱。
所以辛夷愣完之后,对着他笑开。
用那种极为诚恳又真心的语气,同他说道,“我当然爱你,而且是从嫁给你之前就仰慕喜欢你,要不然也不会死缠烂打着,非要做你的妻子。”
说完,为了避免他再次发问。
假装担忧地伸出手,眼看着就要去解他的衣襟,“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势,方才打完架之后,你都吐血了。”
结果当然是没有得逞。
微生澜及时攥住她乱摸的手指,阻止她继续放肆下去,但他的力气其实很小,是那种只要她坚持,就绝对可以得逞的范畴。
“我没事。”
辛夷见他如此,以为他真的抗拒。
不想因为一时心急而惹他厌烦,所以想了想,还是选择乖乖放下手,“哦,那你要是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自己扛着。”
说完这些之后,她发现微生澜许久没有反应。
于是又疑惑地喊了声,“牧澜?”
青年终于擡眼看她,泠泠墨发披在身后,用一根朱红丝绦绑着,映衬着俊美如玉的面颊,恍似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谪仙。
就是情绪不知道为什么又冷了下来,仿佛是在不高兴,不过最终还是点头。
芍药花露就放在案边,辛夷走开一些,去灯罩前吹熄蜡烛。
微生澜就拿起来那只葫芦状的瓷瓶,将里面清甜的花露尽数饮下。
摇曳的火烛被吹熄,窗棂外的月光透进来。
周围寂静,除了庭院里那棵依旧风过簌簌的扶桑树,仿佛什么也不会发生。
微生澜像昨夜那样躺下。
忽然间,床榻旁边的床褥好像沉下去一块,接着有一个柔软馨香的物事钻进他怀里,而后顺势揽住他的腰。
少女仰起头,杏眼在夜色里亮晶晶:“我什么都不做,可以抱着你睡吗?”
微生澜其实想拒绝。
但他鼻尖都是少女身上传来的木樨花香,她贴过来的身子也很温暖,透着丝丝甜糯,让他根本没办法无动于衷的推开。
于是他眸底晦涩,喑哑着嗓子道,“你要实在想抱……可以。”
话落少女将他抱得更紧了,还将脸颊贴在他的脖颈,开心地喊了一声,“夫君~”
好像曾经喊了无数次,极为自然地跟他撒娇。
微生澜茫然地嗅着少女乌发间的香气。
现在躺在他怀里的是他妻子,最重要的是,她的亲近一点儿也不让他厌恶。
他以为自己会厌恶的。
但整个胸腔却像被填满了一样,只有暖融融的踏实感,就好像这个世间不会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更满足了。
下一秒,微生澜感觉自己脸侧被啄了一下。
很浅的濡湿落在唇角,他倏然浑身僵硬,呼吸都缓慢起来,“你做什么?”
少女却抱着他打了个呵欠,将脸埋进他胸前。
然后用困倦的声音,小声咕哝道,“睡觉之前的仪式感,合理亲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