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百官的关系盘根错节,谁是谁的侄儿,谁娶了谁的女儿,哪两位是连襟,怕是连他们自己都快算不清楚了。
若放在平日,要给哪位官员议罪,哪次不是一场乱仗?亲信求情,官官相护,政敌添乱,能把黑的硬说成白的。
尤其是周、靳两位大人,都是一个团体的核心人物,一个人倒了,不知多少人要或多或少地受些牵连,总要力保才是。
最常见的手段就是罢工,当然百官不至于真的不上朝不上衙,只是消极怠工,使出一个拖字诀,事情都应着,但是办得拖拖拉拉,拖着朝堂运转,务必要让皇帝知道,缺了核心不行。
但这一次可不是有人上书弹劾,而是皇帝亲自问罪。用问罪一词似乎也不太恰当,毕竟人已经被关进大牢了。
众人又惊又诧,又急又气,脑子还没彻底转过弯来,一时觉得法不责众,一时又人人自危。
皇帝从容地看着热闹:“一应官员交由大理寺按流程关押审理,所有罪名皆公开示众。”他竟似觉得很有趣似的,又补了一句,“好在还留下了个大理寺。”
百官行列之中,多出三十余道缺口,大家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都觉得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样的大案一口气牵扯了三十余人?是同一桩案子,亦或不同罪行都被皇帝攒到了此时发作?是谁把罪行捅给陛下的?是全都有证据吗?其中有没有被冤枉的?陛下的目的是什么?
皇帝发作得太突然,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举目四顾,一个比一个茫然,想反对都不知从何反起。
无人能预料到皇帝会这么做,也没人想到皇帝敢这么做,哪怕一个一个问罪也好啊,这些人都身担要职,一口气全撤了,谁来做事呢?朝堂如何运转呢?
他们这边心下无措地盘算,一旁有愣头青竟真的把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少了他们国家也亡不了!”皇帝冷笑一声,“你们余下的人,若能接手他们的活计就接着干,接不了就全部请辞,接下来三日之内,所有辞呈,来一封朕批一封!”
“……”
这是要和百官对抗到底的势头了。
大家顿时无比怀念那个能对皇帝处处掣肘的时光,百官捶胸顿足,懊悔不已,悔不该同意他攻打夷狄啊,一直拖着多好,这不,打完了,皇帝无欲无求了,开始翻天覆地瞎折腾了。又是女官,又是罪臣……说到女官,现在确实没人在乎这个问题了,什么男男女女雌雌雄雄的,先保住自己的官位再说吧!
这次上朝持续的时间意外地很短,甚至没几个臣子站出来发问,原本准备好的折子、要上报的文书也没有递出去,大概是大家都满心困惑,一心只想着赶快下朝和其他人商议对策。
当日,沈府,饭桌之上。
“外面要变天了啊。”沈照夜感叹。
“那就记得收衣裳。”沈瑕冷淡回复。
沈照夜被噎了一下,擡眼看向自己另一个乖女儿,但沈乘月压根就没听他们说话,正开开心心地逗甜甜吃饭。
“乘月,外面要起暴风雨了啊!”沈照夜对她强调。
“如果明天下雨,就享受今日剩余的阳光吧,”沈乘月回得驴唇不对马嘴,“或者明天淋淋雨也不错。甜甜,姑姑教你一个需要永生铭记的大道理好不好?”
所有人都期待地望着她,想听听从这位五品官口中能吐出什么金玉良言。
“烫就吐出来,别咽下去。”沈乘月说。
“……”饭桌上一片安静,只有甜甜跟着重复道,“烫就吐出来。”
沈乘月抢过甜甜勺子里的烫豆腐,深沉道:“铭记住这一句,受益终身啊。”
沈瑕看了姐姐好一会儿:“有时候我真是分不清,你到底是太蠢还是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