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同时开口,声音撞在一起。
“你先说。”沈乘月示意。
“姑娘,假使我要请辞,你……”
“我会很欣慰地接受,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忙。”
“姑娘,我请辞,并不是说我从此便不再为你做事了,”兰濯斟酌措辞,“只是,我想,我是时候该独自活着了。”
沈乘月明白她的意思:“这是好事。”
世上每个人要走的路都不尽相同,有的人在人生的前十几年和父母一起生活,然后成亲,和丈夫或夫人一起生活,最后生儿育女,和孩子一起过活,一生都有人相伴。但有的人,需要一些独自活着的时光,并不是说不交朋友、不与人相处,而是不听从任何人,不跟随任何人,只是独自……活着。
“也许我需要一个姓氏,”兰濯思索,“我可以跟姑娘姓沈吗?”
“你喜欢的话当然可以,不过‘兰’其实也是一个姓氏。”
“是啊,”兰濯忽然有些奇怪,“说来也巧,我和云沾,一个兰字,一个云字,都是既可以做名字又可以做姓氏的字眼。”
“是啊,真巧。”
“怪不得外面常有人唤我兰姑娘,原来他们以为那就是我的姓氏,”兰濯想了想,“那我就姓兰好了。”
“好,兰姑娘。”
“我一定会很舍不得你。”
“我知道,我这么有魅力。”
“……”
“说笑的,我也舍不得你,”沈乘月笑笑,“但我们还可以通信,天南海北,你随时都会知道我身在何方,我们还是朋友,还可以互相帮忙,偶尔一起旅行。”
兰濯给了她一个拥抱。
“对了,姑娘,”兰濯并不打算改口,“之前士兵来借筒车,他们推出去冲洗城中血迹的时候,被百姓看到,有人觉得很方便,想买你的筒车,问到了我这儿。”
“有人意识到这是好东西了?”沈乘月站起身,拍了拍筒车,“真不错,卖,可以卖!”
“姑娘为何如此骄傲?”兰濯太熟悉她,立刻看出不对劲,“它是何人改良的?”
“我母亲,”沈乘月如实道,“这东西由她改良后,方便了很多,力气小的人也能轻易操作。我每座城都运了些筒车,除了自用,就是打算推行的。”
兰濯微怔:“原来是夫人。”
“她就喜欢这些,还写了一本书,讲农术农具的。”
兰濯对俞寒书没什么太深的印象,只曾经逢年节时陪着沈乘月去拜访过几回,通过门缝看见过一张安然的侧脸。俞寒书不喜欢太多人吵闹,兰濯只等在外面,从来没和她搭上过话。
“这筒车其实是母亲送我的礼物,”沈乘月笑道,“上次回京看她,我提起此日正是我的生辰,她说她从没送过我生辰礼,如今可以做一样东西送给我。”
“……”
“我把我想要的东西描述了一遍,她反问我是不是找她许愿来了。”
“你要的是什么?”
“一辆马车,不用的时候可以折叠起来,压成一个球系在腰间,要用的时候,向地上一抛,就变回马车的形状。”
兰濯失笑:“异想天开,夫人没抽你?”
“没有,我娘涵养真好,”沈乘月托腮,“总之,最后我看了她的手稿,选了个能用得上的筒车。”
兰濯垂眸,她还记得沈乘月小时候因为见不到夫人哭过不知多少回,此事大小姐自己大概都已经没有记忆了:“你还在想念她吗?”
“想当然是想的,其实在马车之前,我还提了一件事,邀请她和我一道乘船遨游,只是她拒绝了。”
“姑娘……”
“没什么,她不喜欢和人相处,我得尊重这一点,”沈乘月笑道,“这么多年来,外祖母、舅舅请她回去住,她都不肯应,没理由愿意为我破例。”
兰濯看出她并不为此纠结,便没有再多说,两人望着筒车,沈乘月道:“留两辆吧,其余的都可以卖掉。”
“我们用得上吗?”
“其实我原本是打算开展一项新营生的,需要大量用水,只是要打仗了,就暂时搁置了,”沈乘月解释,“我注意到很多懒人,包括我在内,都对亲自洗头发不情不愿。所以我打算在每间客栈里都加一项替人洗头的项目,用皂荚和木槿叶仔细搓洗,住店客人免费,其他人可以付费来洗。虽然很多管事都不看好,但除了僧侣和孩童,所有人都有一头长发,我相信一定能赚上一笔。”
“我不敢相信这就是你运筒车来的理由,”兰濯简直目瞪口呆,缓缓道,“夷狄军队居然败在了洗头的新营生上。”
沈乘月得意:“懒人必将统治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