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衡接过杯子，认真品尝。
“这么多年不见，不先和我叙叙旧吗，怎么一来就要谈正事啊。”
任书瑶看着对方半天，他现在这幅自来熟的模样，实在是和自己记忆里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自闭小胖墩差别太大。
北海有名师开设私塾，只有关系者才能进入，自己比他高出一届，当年这个混血龙族入校时，还在低学年学生中引起了小小轰动。
“你倒是变了不少。”
任书瑶向来不喜欢缅怀过去，不过今天，故人当面，她心中难得的生出一些感慨。
白衡看着她，眼中的柔软几乎要满溢出来。
“我刚才看见凤族那位师妹，哭着进来，又笑着出去，换做以前的你，决计不会做安慰人这种麻烦事，你也是变了不少。”
我变了吗？任书瑶喝着茶，歪歪脑袋，开始回想刚上学时自己是什么样子。
彼时，她才刚穿越过来没有几年。
自己的记忆并不是一开始就完全解锁的，她带着模模糊糊的感觉，度过了婴儿时光，在成长中一点一滴，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自己的过往，自己的家庭，以及自己那带着报复性质死亡，实在令人感到不快。
北海是一个很冷的地方，即便她身怀冰灵根，也对这里喜欢不起来。
冷淡、疏离，她以一个标准的刻板印象中冰灵根修士的模样成长。
“......好像，和现在也没什么不同。”
任书瑶扪心自问一番，觉得自己无非也就是做人方面变得更圆滑了点。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戳中白衡的笑点，他肩膀一抖一抖，“书瑶，你太可爱了。”
任书瑶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换个词吗？”
“好，”白衡擦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恢复成正经模样，“不知你注意到没有，敖烈他们几个也在。”
任书瑶喝茶的手停了下来。
“嗯，我看到了。”
“那你打算......”
“不打算怎么样。”
“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白衡的竖瞳收缩，红色血光转瞬即逝，“我现在是族内最有天赋之人，已经能够帮上你的忙了。”
他的眼中，带着一汪温柔的池水。
“书瑶，你或许......可以依靠我一点。”
任书瑶没有说话。
今天的灵茶有些苦，可能是有扰乱人心的功效，她脑海中突兀地回想起来一些前世的记忆片段。
......
“妈，明天开学了，我住宿的行李怎么带呀？”
那是中学时的自己，带着齐腰部的行李箱，上面放着一床冬天用的被褥，不重，但是体积巨大。
母亲穿着围裙，手上做着计件工，头也不擡：“你能自己去吗？我明天还有工要上。”
“可是......”小小的自己犹豫着，“有行李箱还有被褥，我一个人有点擡不动。”
母亲做完一件货物，手终于停下，话语中像是在和她商量。
“你要不要先试一下？我看隔壁的张旺都是自己去报道的。”
面露难色的母亲，为了这个家庭，在勤劳工作。
她明日要去的临时工，一天可以赚一百多块钱，那是自己半个月的伙食费。
任书瑶本来想说，张旺的学校坐几站公交就能到，而且他是走读生行李只有几本书。自己遥远的寄宿学校，不仅要转公交，还要坐大巴，中间需要拖着行李走上几公里的路。
但是这种话，说了也没有用，父母亲辛苦，她应该体谅。
“那我自己去吧。”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了母亲眼中名为欣慰的神色。
小小的任书瑶，带着自己那个年纪来说过于沉重的行李，一步一步走上站台。
她不想麻烦母亲，不想麻烦工作人员，不想麻烦生命中的每一个人。
“书瑶真是太省心了，又听话又懂事。”
这句话，是见过她的每一个人，都曾对自己说过的。
小小的自己就这样，无依无靠，独自一人成长。
任书瑶闭上眼睛。
她擅长自我反省，擅长整理自己的情绪，也擅长自己一个人处理问题。
穿越过来几年后，她就是秉承着这样的理念活着。
然而当遇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情时，这种自主，反倒是一种阻碍，如果结果只有自己一人承担也就罢了，但是如果影响了他人......
这是自己那名为傲慢的过错。
再度睁开眼睛，任书瑶终于下定决心。
“明天帮我。”
她的言辞生硬，完全是命令语气，白衡听着，却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荣幸。
“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
对方眼神炽热，任书瑶看着他，脑中突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如果他也能像白衡一样，有事直说就好了。
......
不，此情此景，对白衡未免太不尊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任书瑶不想去管，为了避免麻烦，就要先把话全部说清楚。
“白衡，我先声明，虽然你很好，但是我对你......”
一根手指，堵在她嘴边。
“先不要说这个，”白衡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至少，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
过分真挚的感情，任书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自觉冷酷无情，在这种时刻也无法继续说出拒绝的话语。
最终，只有一声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