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条触及的地方亮起一个个小小的光点,这些点连成许多直线,直线又构成许多平面,勾勒出怪物的轮廓。
她没有睁开眼睛,甲板上发生的一切却以另外一种形式呈现在脑海中。
如果枝条上分出更多嫩枝,刺破冰冷的鱼鳞和粗糙的皮肤,她是不是可以探进怪物们的身体,捏爆它们的心脏?
扶桑这样想着,忽然听见凌厉的风声。
一只顶着河虾脑袋的怪物冲破阻拦,横起虾螯,朝螃蟹怪身前用力一斩。
枝条应声而断,散成一团雾气。
扶桑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眼冒金星,天旋地转,其余的枝条也随之一松。
怪物们趁势往前移动,形成一个圆圈,把她和谢承安围在中间。
僵持之中,扶桑又断了几根枝条,身体的颜色变得更淡,几乎融化在夜色之中。
她痛叫道:“谢承安,我撑不住了!你找到线索没有?”
此刻,谢承安的情况并不比扶桑好多少。
他单膝跪在冰凉的黏液中,双手摸过每一块船板,寻找微妙的不同。
绿鱼隔着油布用力撕咬手臂,虽然还没有见血,痛感却不停加剧。
还有几条用脑袋“砰砰砰”撞击他的臂骨,他毫不怀疑,再来十几下,骨头就会折断。
鱼雨不仅没停,还下得更大了,失去油纸伞的遮挡,沉甸甸的鱼身不停拍打斗笠,干扰他的思考。
不应该啊,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谢承安的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水,在扶桑越来越痛楚的叫声中,摸到一个圆形的铁环,只觉绝处逢生,大喊道:“找到了!”
他使劲拽了几下,没有拉动,从黏腻的鱼群里摸到自己带过来的撬棍,一端卡进铁环旁边的缝隙,另一端紧握在手中,使出浑身力气往下压去。
扶桑已成强弩之末,尚未断裂的枝条出于保命的本能,自发地缩回她的身体,像受惊的小兽一样不安地颤栗。
她眼睁睁看着两只怪物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去,十几只田螺宝宝也晃动着触角爬到脚边,压根不敢回头。
河虾怪扯掉谢承安身上的蓑衣,像扯一块薄纱一样轻松。
螃蟹怪钳住他绑在后背上的木板,用力一夹,把木板夹成碎片。
可木板底下还有一层防护。
不,也可能有五六层。
扶桑没有听到肢体破碎的异响,好奇地回过头,发现那两只怪物正像剥白菜一样,一层一层扒开谢承安身上的衣裳,木板、铁片等物事“叮呤咣啷”地往下掉,不由又惊又喜。
她跑到谢承安身边,见他并不因怪物们的干扰而停止动作,连撬了好几下,终于在甲板上撬开一道缝隙,连忙顺着缝隙滑了下去。
扶桑伸出食指,拨了拨肩头的火星,点起一簇火焰,照向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底下藏着一个储存鱼虾的仓库。
用来保鲜的冰块早就融化成水,又消失不见,堆积如山的河鱼河虾腐烂生蛆,发出的恶臭熏得扶桑在空中翻了个跟头。
这里除了烂鱼烂虾,还有一具腐尸。
一只硕大的河蚌背对着扶桑,在腐尸身上蠕动着,上壳张开又合拢,与下壳一起夹住尸体的脑袋,挤出肉泥与气体,发出“滋滋滋”的轻响。
它不是在吃腐尸。
它凑近尸体的耳朵,用一种含糊而迟缓的声音,反复地咕哝着——
“珍珠……我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