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扶晏再沉默几许,遽然开口:“玉仪……你别走,我可以护好你。”
似猜测到了什么,思忖过后,他又问着:“你急着离京,可是有人要暗害你?”
此刻这般,是如何也瞒不下了。
无尽的委屈与困苦在心底叫嚣,温玉仪轻拭桃靥泪痕,往他的清怀钻了钻。
“陛下欲杀我,若不尽快离城,我活不了。”她抿动唇瓣,转回身子撞上他的深邃目光。
听闻这一事,终于了悟她何故执意要离京,原是那傀儡皇帝作的祟……
楚扶晏忽有心疼之意,将这只鸟雀再往清怀一带,眉目间的柔色褪去,唯留一缕森寒淌于眸色里。
隔了好一会儿,他轻藐地扬唇,凛紧着眸光投向窗外:“区区一个无权势的皇帝,能让你畏惧成这样?”
她恍然埋了埋身躯,细声相语着,又觉得毫无遮掩,被风吹着凉,便伸指去够那掉落榻下的被褥:“阿晏,他终究是陛下,他为君,你为臣,又怎可乱了君臣之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从,更何况我仅是一名臣妻。”
良久够不着,温玉仪罢休地回于软榻,忽瞧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将被褥拾起,大人温和地盖衾被在她身上。
“若非楼栩相救,那匕首未偏移,我已丢了性命,”难得见大人和气温柔,她轻声诉说,将早先遭遇的事低声相诉,边说着,边感惧怕不安。
“先前无惧,从那之后我就惶恐了起来……”
来龙去脉已知得清晰,楚扶晏一凝目色,似涌过了丝许杀意。此杀意并非是对她,而是对那远在深宫,沉湎淫逸的当今圣上。
他蹙眉暗忖了一阵,静默地想了半刻,似是已有了谋划:“莫怕,你去城外避上一阵,此事我会有打算。”
说出口终是畅快了许多,知大人的情意为真,愁眉莫名地舒展开来,温玉仪不禁回想起这几日的遭遇:“那日你不在,我被召进宫了。此事重大,可我不敢说,我怕大人说的护我,只是些玩笑话。”
“说了再不试探,你不信我?”闻言更作疑惑,他清冷地反问着,一行一举都颇为轻柔,生怕她又逃得无影无踪。
“阿晏……我其实挺畏怯的……”
温玉仪悄然放落了心防,可想到那城门处还有等她的人,离京的决意便不改。
至少在大人稳固局势前,她要远离这是非之地,不让母亲,不让楚大人,不让任何人因她有所困扰。
“此举是冲我而来,并非你之过,”心下掠过丝缕笃然,楚扶晏抚过女子肩处垂落的青丝,仍有担忧如藤蔓缠心,“除此之外,可还有令你胆怯之事?”
她缓慢垂目摆头,视大人作唯一的靠山,毫不避讳地倚仗起他威震四方之势。
这念头与情念无关,她走投无路,想从他人身上寻一处依靠。恰好大人能护,恰好大人心悦,她可利用这一点仰仗其威,过此劫数。
见势已是喜形于色,这抹娇婉之色未将他拒以千里,他满怀憧憬,想着她许是也有心悦之情。
念及此,楚扶晏欣喜若狂,近来之日渐渐滋长的情思似有所释放。
他眼望案上平放的宣纸,默然几瞬,语声里夹带些恳切:“那休书……能否不签了?”
有时对这人真是无计可施,平日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貌,此时在帐中,大人竟如此低微相求,她顿然心软,说不上一词。
“你不说,我便当你是默许了。”
他见此更觉欢喜,吻着她的颈肩,落着梅花似的轻浅红痕。
不自觉地微仰长颈,任由碎吻绵延而落,温玉仪娇然低吟,语不成句地为自己辩驳道。
“休妻本就是我的恳求,阿晏……阿晏执意不签,我也是……也是无能为力的。”
花叶片片飘落至窗台,连同跌宕的心一道平稳落地,她微弯起眉眼,转首勾上他后颈,软弱地回吻着。
于是,身旁的冷月清姿就被欲念占红了眼,在她耳畔缓然呢喃。
“玉仪,你心里应是有我的。”
她随之陷入一方冰湖,再坠进深渊火海,浑然间声息紊乱:“阿晏疯了,我……我受不住。”
“是夫人太可欺了……”
低低一笑,大人顺势拉她入风花云月,引得她微颤不止,羞人连绵。
之后,她回忆不起翻云覆雨了几回,唯模糊地记得与大人沉醉颇深。
云雨一过,楚大人仍是应她所求签了休书。
笔墨落下的瞬间,他不易察觉地细微一颤,此后又平静如初。
温玉仪瞥望递来的纸张,缄无言地将其收好,再一理素裳恭然拜退,于此书室内不留一丝痕迹。
仅剩悬于榻上的幔帐轻微晃动,遗落几分道不明的缱绻。
城门一带祥和如常,没有追兵来此地擒人的迹象。
赫连岐宽心宁神着,悠缓地远望着行来的过路人,揣测她和那楚大人谈得应当还算和缓。
正如是作想,如山似海的人群里端然走出一清丽娇色。
剪雪双目忽地明朗,擡袖朝面前的淡雅女子挥动起双手。
丫头心觉困惑,欢悦之余,打量了她一圈:“主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遇到了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