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梦境,姜芜并不会真正受到致命的伤害。即使她死去了,也最多不过是从昔拉的记忆梦境中脱出而已。在这种情况下,姜芜能够更加冷静详细地感受着萨拉冰凉沉重的身躯,浑身粘腻腥甜的血,以及掐着她的巨大力道。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脖颈骨骼被掐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咔擦声音。
萨拉就像是被抱崽激怒的母兽,即使自身已经虚弱到了几乎摇摇欲坠的程度,却仍然要惩戒姜芜这让她与孩子分离的凶手。
近在咫尺,姜芜大声呼喊着萨拉的名字。她自己都被震得耳朵发痛。然而萨拉却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听到。她喉咙剧烈的震颤甚至似乎激怒了萨拉,使得对方更加用力地掐着她,湿滑的手指蹭得姜芜皮肤发痒。
姜芜用膝盖顶着萨拉的小腿,将她整个人掀翻起来。萨拉措手不及,她的重心本来就在姜芜身上,甫一失衡,整个人就笨拙地倒向一边。姜芜坐起来,也力竭地喘着粗气。她想:现在的萨拉真的还有为人的理智吗?她只像一头幼崽被抢走而应急的母兽。
她正预备着如何将萨拉制服,然而这时候,在地窖的出入口处,那沉重的圆形木盖又被人拉开了。随着光亮的刺入,姜芜的眼前泛起一阵令人目眩的白晕。她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
等到姜芜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刚才的那地面上。在梦境中失去意识的感觉非常奇怪,并不像是睡着了,而像是在两个时刻之间,中间的记忆被直接抽走了。上一刻,姜芜还在与跌倒在地的萨拉对峙,下一刻,她睁开眼睛,从地上爬起来,茫然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姜芜向着周围摸索着:只有混着泥腥味道的冰凉潮湿的地面,没有任何人体。她站了起来,快速地将整个地窖走了一遍,并仔细地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终于可以确定:这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萨拉和伍德都不见了。
姜芜回到了那与外界相同的台阶。她摸索着,小心向上,并艰难地掀开了作为门的木盖。当她整个人困难地爬出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浑身是血,但没有任何伤口。外面的屋子还是原来的屋子,梅菈躺在地上,闭着眼睛,似乎是昏过去了。
姜芜本该将她扶起来,将她唤醒,询问她发生了什么。然而外面的动静实在是太吵了,熙熙攘攘,有无数的交谈与叫嚷。姜芜推开门,往外看,便看见村子里的村民们都聚在路上,有序地往某个目的地走。
他们有老有少,老的整个人背驼下去如同一把弓,少的最小看起来也成年了,都是男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姜芜大剌剌地站在门口,任何人一擡头都理应能够看见浑身是血的她,却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街道上的所有人,都是那副被罪孽异化后的可怕样子:面颊腐烂、皮肤脱落、牙龈露出。似乎每一户中的男人都聚集在此,场面一时间甚至显得有点壮观,是一只庞大的怪物军团。他们彼此交谈着,姜芜听不懂声带也腐烂的他们喉咙里嘟哝着的是什么话,但他们高兴的、激动的情绪却是从腐烂得血肉都露出来的面颊上都能够看出来的。
他们一边交谈着,一边往某个方向走去。姜芜跟随着他们的步伐,仗着自己是“隐形”的,直白地和他们一起走。
距离并不长,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村庄的中心,一个规模不足以用“广场”来形容的土坝。在一般的村庄中,人们就会在这样视野开阔的地方商讨事件,交流与贸易。而此地的情景又和正常情况下有极大的分别。
在土坝的中央,简陋粗糙地搭起了一个台子。木架子构成的、岌岌可危,似乎随时会垮塌。一个同样简陋的受刑架子摆在上面,而架子上捆了一个人。
——浑身是血、大着肚子,垂着脑袋昏迷不醒的萨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