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莉娅呈现出一种自然的茫然,说道:“我不知道呢……刈割者阁下,也许是我母亲自己将那些香薰改造过了?我是个连共鸣都没有的普通人,我能够做什么呢?”
她身上的确一丝魔力的痕迹也无。姜芜抿了抿唇,问道:“您和菲奥纳是什么关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即使嘴唇被遮住了,从眼角挑起的弧度,姜芜仍然辨认出了她的表情是在苦笑。安吉莉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从父亲死后,母亲的精神便不好了。我的下半张脸长得像父亲,犯癔症的时候,她便总是把我认成父亲,我迫不得已,只能挡住自己的脸,可即便如此,她也仍然不时把我当成丈夫看待。”
姜芜沉默了一下,说道:“她……呃,在路上也向我的一个女性朋友表白了,我不觉得我的朋友会凑巧也长得像你的丈夫。”
安吉莉娅显得有些尴尬,家丑被抖搂出去的可怜模样。她声音低微地说道:“也许在她看来,这世界上的每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都像她的丈夫吧……?我可怜的母亲,她可以算作是失心疯了。”
菲奥纳的丈夫、安吉莉娅的父亲是一位有着年轻漂亮女人气质的男子,姜芜想象不出来一个具体的形象。她犹豫了一下,继续问道:“恕我冒犯,您的身体……您是一个女人,对吗?”
“是的。”安吉莉娅急切地回答道。看得出来她已经等这个问题很久了,乃至于答案瞬间脱口而出。她略微皱起眉毛,表情复杂,夹杂愤恨与迷惘,说道:“我请求教会的主教利用赐福把我变成这样的。当母亲过度思念父亲的时候,我外貌多么像父亲也无济于事,她需要男人,我得更加像一个男人才好。”
她的目光盯着面前的桌面,并不看姜芜,低哑地说道:“她需要……男人。她无时无刻都希望有有男人可以保护她。也许在她心里,我是个男人才好吧。”
话到如此,便已经伤到了他人家庭的隐秘之处。姜芜深绝自己不能够再说什么了,便收了自己的阵仗。她原以为安吉莉娅是一切古怪的根源,然而眼前的安吉莉娅却似乎只是一个为母亲扭曲愿望所累的疲惫女人。在平素里她似乎没有人能够吐露自己的痛苦,于是将其在姜芜面前完全地表露出来,其恳切与生动让姜芜甚至有些尴尬。
姜芜沉默了几秒钟。往后退了一步。她说道:“……抱歉。近日在帕尔纳基调查,我可能会在您府上住上一段时间,麻烦您了。”
“没关系。”安吉莉娅摇了摇头。她说:“您可以自便,需要休息的话,便让仆人带您去休息就好,他们知道应该怎么做的。我有公务要处理,便不陪您游玩帕尔纳基了。您有任何需要请同仆人讲。”
姜芜退出了房间,关上门。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老女仆,一头花白的头发,看起来已经是一个不适宜工作的年龄了。
“请跟我来。”女仆的手中托着烛台,对着姜芜恭顺地说道。
总督府是主要是行政机构,而非像菲奥纳府邸那样全然用作居住与休闲。姜芜被带领着穿过一些并非用于休息的房间,走了约莫有十来分钟,才到达目的地。
等她进入房间之后,女仆合上门便离开了。姜芜观察着房间的布设:与常见的客房不同,这件房间里有着明显的他人生活过的痕迹。即使无一处不整洁,床铺也整整齐齐,但床边呈折角状的书桌上摆着整理好的信纸,信纸的折角上压着的是用了一般的黑墨水瓶,显示出这并非全然的客房。
在书桌的上方,是用钉子打好固定的悬空式的书柜。光看书脊便能观察出它们并非是崭新的,而是有明显的翻阅使用痕迹。上面一排,是《女神密典:共鸣魔法的禁忌与启示》《教会近五十年史》这种教会中人几乎人手一本的官方读物,而更爱情的抉择》等显明的爱情小说读本。
有一本书,其书页尤其得稀疏泛黄。姜芜抽出来,书名是《不被祝福的爱情》。想来其主人尤其偏爱阅读它。轻轻翻开,夹在其中充当书签的某物便从中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张照片。在这个时代,照相技术还并不发达,仅仅在翡冷翠有能够拍摄黑白相片的相馆,但其价格昂贵也是常人负担不起的。唯有精通法术之人,能够以留影魔法的方式制作出彩色的照片,但也要用特殊昂贵的、能够承载得住魔法的纸张才行。
彩色的相片。在魔法的作用下它颜色鲜艳,似乎永没有褪色的风险。照片上是年轻的一男一女,二人的面孔都无法让姜芜产生任何联想。女人穿着教会主教的服饰,并不算漂亮,但神采奕奕,露着自信的笑脸,而男人略微侧头看着女人,脸上是一个并不明但真诚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