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卡斯特的声音又轻又虚弱,要仔细听才能够听清楚。他说:“你不知道圣女和教宗的强大。即使那些贵族再积累几个世代的力量,应当也战胜不了他们。他们太心急了,竟然现在就敢动手。”
姜芜的眉毛轻轻跳了一下。她知道德卡拉很强,教宗更是非常厉害,却没有想到德卡斯特竟然会做此评价。她不能够从观察中作出间接的对比,然而听圣子的语言,一切都还在教会的控制之中,游刃有余,像是玩弄手掌心里咬人的一只猫一样。对此叛乱并不惊慌。
德卡斯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德卡拉沉睡过去的事……她应该是故意的。或者说,她不在乎自己被暗算,所以才轻而易举地中了计。”
姜芜不禁问道:“那为什么她不直接把这些事谋杀在摇篮里?现在已经造成了许多伤亡了,如果从一开始就解决这些事,不就不用发生流血事件了么?”
德卡斯特的苦笑真情实感地落地了,他说道:“你当作她的恶趣味好了。她不在乎这些伤亡,中计也只是为了有趣。我想她也许只是为了毁灭,为了杀人。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一个能让她尽兴的目标了。”
“只要容忍那两兄弟如今的举措,让他们杀些无关紧要的人,杀些他们自己的血亲同胞,就可以制造出一个集结了全部贵族共鸣魔法力量的人。等那个时候,德卡拉出手,她既可以享受搏杀强者的乐趣,又可以一举摧毁贵族全部的力量──这样说,那两个红发蠢货倒是为她胜了许多力气。”
在冬夜的寒风中,姜芜被吹得一阵冰冷,手指都发麻。她原本的猜测里,无论如何,教会即使是受损的受害者形象,还算得上是一个好样子,即使许多地方都不尽如人意,但总的来说,并不算是非常让人厌恶的存在,对人民也是慈悲善良的。
然而德卡斯特的话揭露了这个庞大政体的另一个面目:仅仅为了德卡拉一人的欢愉与方便地消灭贵族的力量,它容忍了罪恶和屠杀的发生,即使那屠杀的目标是它的信徒,它也毫不在意,在所不惜,甚至不把那些流血看作牺牲。
德卡斯特看着女人的侧脸,感受到她的沉默以及沉默之中的某些感想。他说道:“裁决者与审判者阁下。他们二位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就是低估了教会的力量。”
姜芜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她说道:“那些被杀死的信徒呢?……这是不必要的杀戮,对任何一方都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吧。”
德卡斯特点了点头,经由他们身体相接之处,姜芜能够感受到他的动作。圣子惨淡地说道:“是的。不过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教会与它的反叛者都不在乎,唯独我看到那些死亡,还是觉得惨痛……”
姜芜看着他袍子上那些血,不是德卡斯特的血。但正是因为如此,更让人感到无力:那些血的主人死了便是死了,不像圣子那样能够借由共鸣复生。
她怀抱着一个普通人的心态与看法,说道:“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你好受一点──我也挺在乎的。虽然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心理上并没有问题,不愿意看到那样多的人死去。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做的呢?”
德卡斯特笑了。他的目光看向姜芜腰间的黑剑──德卡拉的血所制成的剑。他说道:“你可以借由剑,去寻找德卡拉,把她唤醒。她早一天去杀了那两个家伙,杀戮自然早一天中止。”
姜芜点头,她的手下意识抚摸到了黑剑的剑柄:冰凉的,在冬夜里相得益彰,使她联想到德卡拉的强大也如此冰冷。
那房屋的门又开了,德莱走了出来。想来卡穆尔已经向他解释清楚了发生的事情。然而他并不露出惊慌的表情,只是拿着茶壶,换掉他们杯中凉掉的茶水。
姜芜抱歉地向他笑了笑,说道:“你还没有在我身边享受些什么呢,翡冷翠就变天了。你失望么?”
德莱垂下眼睫,摇头,又用那双温润的眼睛看向她,眼珠含水一般,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他说:“没关系的,您是我的主人,无论如何,我都会陪在您的身边……无论富贵,无论贫穷。”像是婚礼誓词一样的话语。
姜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然而靠着她的德卡斯特径直滑倒在了地上──他晕倒了。姜芜看着他紧紧皱着的眉毛,猛然想到:看到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对着女人献媚,不知道圣子大人做何感想。惊阙地昏迷过去,不知能否能再抢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