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阿落,为什么这么多……
秦姝落回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让碧书传信给陈叔,让他盯着李家的人,她自是知道这回的秋猎必定不会太平。
秦姝落坐在马车上看着,掀开帘,一双秀丽的眼眸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象,大家还是在各司其职,收拾营帐的宫人们,游山玩水的贵人们,就连永嘉帝都出来走了走,萧洵还被叫去陪驾。
一切还似往日般平静。
秦姝落放下帘子,她只觉得怪异,按说永嘉帝秋猎出行,朝中必会留下太子监国,未免国事无人处理。
可如今永嘉帝、太子,甚至是李玉坤、林秋山等朝廷重臣都在此处几乎都汇集此处,那盛京城里岂非内里空虚。
秦姝落眉头紧皱一瞬。
她擡头看看天空,瞧着这天,已然逐渐暗淡下来了,
“只怕是要下雨了。”秦姝落呢喃道。
萧洵从外头回头的时候,还给秦姝落带了一盒山楂糕,“碧书说你晌午回来之后就一直胃口不好,我便寻张太医要了些山楂糕。”
秦姝落接过,随手放在一旁,而后靠着车厢壁,出神地看着窗外。
萧洵也陪着她一道看着,外头的天空已然是一片黑乎乎的,细雨蒙蒙开始遮蔽整个天空。
萧洵在一旁,静默良久才轻声道:“亳州多雨,从前这样的雨水天,母亲也是喜欢坐在廊下静听雨打竹叶的声音。”
秦姝落蹙眉,听他说着,倒也不曾打断他。
萧洵记忆一下飘到好多年前,那时候的亳州在父王的治理下欣欣向荣,大哥身为世子,肩上的担子自然是比旁人都要重的,映象之中,哥哥好像总是在书房看书又或者是同父亲谈论州中的治理事宜,他二人总是同进同出。
长廊外,二姐喜欢舞枪弄棒,母亲就在一旁笑看着。而他一会儿趴在窗边看着父兄交谈,羡慕哥哥能得到父亲的青睐,一会儿又腻歪在母亲跟前,或是去跟姐姐胡闹。
可是这样的景象,常常只有下雨天的时候,父亲不用外出公干才能瞧见。
再后来便是下雨天也很难瞧见了,父亲变得越来越忙,直到去了盛京城。
父王变成了父皇,豫王爷也一跃成了永嘉帝,他们搬进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一下成了这大庸朝最尊贵的人,好似一切都唾手可得。
可是只有萧洵记得,从前会在下雨天抱着他看姐姐舞剑听声的母亲再也没有笑过了。
王府里是没有那么多姬妾的,姜氏虽对他们性格温柔,可在这件事上却格外刚烈,当年的豫王似乎也甘之如饴,两人在亳州甚至算得上是一对神仙眷侣。
但,从什么时候这一切就都变了呢。
萧洵也快记不清了,似乎时光已经过去了太久。
方才父皇还问他,“朕方才瞧见你打水漂了,你忘了,你小时候这还是朕教你的呢。”他一边笑着,一边接过朱喜捡来的几颗擦得干干净净的石子,扬起手用力一扔,那模样那动作同方才萧洵的姿态简直一模一样。
一旁的林秋山同李玉坤还大肆夸赞,“陛下,果真是宝刀未老啊。”
永嘉帝笑着摆手,“不如当初了啊。”
萧洵看着他们,恍惚间好像有些明白为何方才秦姝落扔下了石子。此时人已不是当时的人,石子扔得再好,也不复当初。
再后来,大哥不在了,就在此行的猎场之上,他还记得那是一头好大的熊,那天哥哥还摸着他的头,说要给他射下今天最好的猎物,将白玉弓给赢下来送给他。
可是哥哥再回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一具残破的尸体了,右臂断了放在一旁,腹部上硕大的伤口还在咕噜咕噜的冒着血,大哥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随行的侍卫也几近全死。
只剩下一个还勉强喘着气的卫兵也只说了两个字就彻底与世长辞。
他说:“国……李……”
无人能辨这两个字究竟是什么字,也没人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
有人说他是要说“这里”,可惜伤势太重已然口齿不清,还有人说他要说的是“国丈李玉坤”,但究竟是什么意思没有人知道,人已经去世,眼下已经死无对证了。
萧洵只记得,母后看见大哥的遗体时的第一眼便已经晕厥了过去。
再后来,母后也早亡,姐姐远嫁,原本亲密无间,热闹的一家人,好似忽然之间就分崩离析了。
被禁足在朝云观反思的那些日子,他也同母亲一样,喜欢上了站在屋檐下静听雨声的感觉。
雨水淅淅沥沥,仿佛能洗尽人心底所有的思绪和不快。
秦姝落听他讲着往日在亳州的记忆,眼睫微颤。
她倒是听说过一些有关于豫王和豫王妃的故事,据说,倘若不是在入主盛京之前,这二人是出了名模范夫妻,女强男弱,姜氏虽然性子刚烈,可好在永嘉帝性子温吞,如此两人倒也算得上是互补,只可惜入主盛京之后,这一切便都变了模样。
犹记得平南王妃曾提及过,当年姜后初掌后宫之时,常常因为不熟礼仪而被太后责罚,最严重的一次,因着某位夫人喜好玉器,回送正月节礼之时,姜后便赏赐了一对石榴玉镯,偏隆冬时节不赐寒玉乃是祖制,太后以此为由,不仅罚姜后跪了三个时辰祖庙,还将其六宫协理之权交给了李秀琬。
自那之后,姜后露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再后来,众人知晓她的消息之时,便是大皇子噩耗传来,姜后也心焦吐血,不久郁郁而亡。
平南王妃讲述这些事儿的时候微微叹息道:“姜后那样刚烈的性子,怎么受得住这些软刀子磋磨。”
秦姝落敛眸,想起许姨的那句话,这皇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
所以,萧洵看着帘外细雨,轻道:“阿落,我想看你笑。”
就像是在汴河边的大街上那样,肆无忌惮的笑,笑得洒落又快乐。
再不济站在竹林之中就像是遗世而独立的仙子。
可他最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秦姝落哭了。
就好像当年他阻止不了母亲夜夜愁哭至天明,如今好不容易长大了,却依旧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一样。
作为儿子他失职了,作为丈夫和未出世的孩子的父亲,他再不想有任何差错了。
*
熬过一场秋雨,队伍继续前进。
路途变得泥泞湿漉漉了许多。
队伍到荆山猎场的时候,荆山猎场的官员早早就在山下备好了一切,就等迎接了。
虽然较约定的时间晚了好几日,但好在原定开场的大日子并未错过,永嘉帝也未曾动怒。
第二日众人便齐聚荆山山顶的围猎场。
列队整齐,秋风猎猎作响,旗帜飘飘昂扬。
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永嘉帝在台上说完开场词,便宣布了开赛的规则和奖赏。
秦姝落站在看台之上,看着底下热血沸腾的士兵和各家子弟们。
每年的秋猎其实远不止是一场为了皇家玩乐的狩猎游戏,更是为了铭记祖训,保持先祖们骁勇善战的战事演练,谁能在这一场场行猎之中突围,夺得魁首,谁就可以获得丰厚的奖赏,尤其是方才永嘉帝龙颜大悦的样子,升官进爵也不在话下。
便也如萧洵所言,夺得头名的人倘若真是想求一桩赐婚,恐怕是再容易不过了。
秦姝落从前倒是有所期待,可如今,赵如春在家照顾病重的平南王妃,她连再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了。
待猎场开赛,秦姝落便准备悄然退场。
却不想才刚转身没走多远,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女声呼唤,“皇嫂,快来快来,我们在这儿。”
秦姝落转头就见萧洵和六皇子等人已然换好了骑装,坐在烈马之上,一个个的意气风发,朝气蓬勃。四公主也换好了衣裳骑着马坐在自己弟弟身旁,只萧沁一身湖蓝色的骑装,牵着马,笑容满面地站在萧洵身侧,拿着马鞭冲秦姝落招着手,身侧还站着沈陵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