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她面前的烛乐,微微张着全无血色的唇,目光始终没有停留在她身上,或者说根本不知这是她,片刻后又重新向众生剑走去。
“不准去!”她抱紧了他的身体,他的手腕很凉,他的身体更凉,她抱住的就是一块捂不化的寒冰。
她在这边拖延着他,江遗将治疗的符纸分给众人缓解伤痛。
“阿祉,他用了锁魂术,把自己的元神封住,如此就不会被别人操控,但他此刻也不会认识你,没有意识没有感觉,你小心一些!”冉云清艰难地站起身,望着那一把越来越亮,却封在寒冰里无人能破开的剑,“他想拿到众生剑!”
封住元神,这是真的不想回来了,就算她现在把他带回去,他也不会醒过来,空洞麻木,不像正常人。
难道他不认就不管他吗?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能放弃他,她不信他没有任何留念了,她不信她救不了他。
究竟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烛乐把她挣开了。
她绕到他面前,他却像没看到她一样,也许他看到了,但他的眼神却在逃避着她,把她推开,执着地迈步重新向那把所有人期盼向往的众生剑走去。
怎么办……怎么办……她在脑中疯狂寻找对策,怎样才能拉住他……
只有一把剑了,她抽出云霁剑,大声道:“阿乐,我送你的云霁剑你不认了吗?你的初心你不要了吗?你再往前靠近一步,我真的会把你的腿打断!”
他没应答,嘴里断断续续念叨:“众、生、剑……”
“有更好的就不要我这把了是吗?”她闭上眼心一横,手指颤抖却稳了力,亲手刺到他的大腿上。
刹那间,血流如注。
伤了腿,总归走不动了吧?
他踉跄一下却没有像预料中倒下,而是歪了歪头,视线终于停在她脸上片刻。
他竟然笑了一下,非但没有痛苦的神色,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却显露出一丝释然的笑。
他怎么能笑出来!
“我、很、高兴……你、这、样、对我……”他终于说话了,目光却没有落点,“阿、祉,我、已经、走、到、这、里了、没有、退、路、了……”
“什么没有退路了,我就是你的退路!姐姐、戴苍、师父,你忘记你不是一个人了吗!大家都是你的退路!”她重新捧住他的脸对他说话,将他被血弄脏的额发拨开,对上他黯淡的眸子,拼命地想要告诉他,“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啊!我从清云山庄把你带出来,说好要一起平平安安回去,你忘了吗!”
不能让他拿到众生剑,拿到众生剑就是结束吗?她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在愈合,她感觉到他身上除了神物之外没有妖力了,他的身体治疗绝对没有这么快,现在……是在用自己的命去扛一切。
“阿乐,听话好不好?”
烛乐摇摇头,重新向前走去,江遗实在看不下去,气呼呼上前贴了几道定身符,连同捆妖绳都一起用上。
“那天说的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懦夫!懦夫!”
凤凰台正中央,众人还在努力企图凿破那道冰障,每凿一下,烛乐脸上便惨白一下,身体痉挛一下,仿佛他们凿的不是冰,而是他的身体。
“痛……”他又轻呼一声。
锁魂术本不应该有知觉,如此说来他还有一丝意识。
没等冉云祉下一步动作,他竟然冲破了捆妖绳和定身符的作用,这次,走得更快了,冉云祉拦不住他,甚至江遗上前阻拦都被他轰到一边。
“平安喜乐,顺遂无忧!”一道金灿灿的光芒托举至半空,在暗夜里是唯一的一点光亮。
他的身形蓦地停住,转身回头看她。
“你父母留给你的长命锁,希望你这一辈子都过得幸福快乐,而不是让你放弃自己……你不仅忘了你是谁,放弃了自己,连我都放弃了……”
她看着他的脸,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而后她笑起来,拿云霁剑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不要了……好啊,你尽管去拿,不是想保护我吗?我看我死了,你拿那个破铜烂铁有什么用处!”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脸上慢慢露出惊慌的神色。
“回来啊!把我的阿乐还回来!”
她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声音嘶哑响彻天地,震得他的灵魂剧烈颤抖,被封住的禁锢就此打破,他的眼神刹那间恢复清明。
他的瞳孔收缩,咬着牙喊道:“别这样,阿祉……”
他不想面对她才做出这个选择,因为他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他是无乐的事绝对会暴露,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骗子……他害怕面对,所以选择自己躲进锁魂术之下完成一切,反正拿到神物承受的反噬也是元神消散。
可是藏到哪里去呢,世上没有他藏的地方了。
“你醒了是吗!”冉云祉手上的剑没有拿下来,脖子上已隐隐泛起一抹血痕,急声道,“快跟我回去!不要靠近那把剑!否则,我死给你看!”
“阿祉,你这又是何必……何必执着于我这样的人……”
烛乐避开她的视线,冉云祉急道:“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还不清醒?什么叫你这样的人……”
“我不是好人……”他打断了她的话,嘴唇也很在颤抖,“我骗了你,我……”
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拍在他的脸上,他的眼睛痛苦地紧闭,脸色惨白,咬牙一吼而出:“我是无乐!”
刹那间,哀嚎声、风声以咆哮的方式交缠在一起,震耳欲聋,几近嘶鸣。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来了。
佯装的一切一瞬间天塌地陷,他感觉到有什么碎裂了,是自己的心?不止,他整个人,从里到外的一切一切,都碎裂成无数块,他眼睁睁地看着碎掉的自己一点点沉于无尽的黑夜。
他承认的这一刻,就做好了断绝过往和未来的可能,是他亲自把所有不属于他的东西都推远了,也包括她。
把最爱的人从自己的世界生生剥离,是比刀剑入心还要难以忍受的撕心裂肺之痛。
命运也不会善待他,他以为在自己死前还能以烛乐的身份离去,可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烛乐,都是镜花水月一场,名字和她,一切的一切,从来不属于他。
这就是他做错事要承受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