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谈神医及时发现,他们恐怕被这些假人全部替代了都不知道。
她跑回真殷婵身旁,帮她和绿毛鹦鹉施了个洁净术。
“这两座山,是我师妹爹娘所化。”
医女·李昼站起身,将谈昭在青丘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她忽然意识到,想要知道司徒晦要做什么,得先知道这两座青山的来历。
当然,绝对不是因为她记性不好,认出这两座山以后,都不记得告诉大家。
吕神婆凝神倾听,龚道判等缉妖使面露惊骇与动容之色,殷婵握紧了拳头,梅棠和宋刚红了眼眶。
众人都非常理解谈神医为什么直到此刻,才说出这件事。
这是谈神医心中之痛,已经愈合的伤疤,又岂能轻易揭开,真不敢想此刻的谈神医心中会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更不敢想谈神医的师妹知晓此事后,会是什么心情。
李昼看到众人表情,十点悟性也足够她理解,现在她应该感到伤心。
她把这种伤心演绎得惟妙惟肖,眼角一闪而过些许晶莹,嘴角弧度向下,带着一丝怀念地抚过碧绿枝条,仿佛这些树木没有散发出阴森恐怖的气息,而是曾经的一位朋友。
没有掉下来的眼泪最心痛,她甚至知道这时不应该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而只应该点到即止。
夫椒城中,李府。
了尘师太搬来了一摞书,李生和月娘已经布置好了两张小课桌,李大郎一张,李昼一张。
婴儿·李昼看着了尘师太:“老师,我可以提个问题吗?”
了尘师太摸了摸她的头:“直接问吧。”
婴儿·李昼面色严肃地说:“为什么会有死亡呢?”
其实她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为什么人死了就要伤心。
她可是神医,她其实可以把他们通通复活。
了尘师太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说:“生老病死,本是这世间万物的规律。”
“老师会死吗?”
“会。”
“……娘也会死吗?”
“会。”
婴儿·李昼的大眼睛里,浮现出了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抽泣起来。
了尘师太把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心中不停地诵念着经文。
这孩子的好奇心与伤心,演得很真,活像一个人。
可偏偏她又不是人。
对她来说,人的感情与岁月都太微不足道了。
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在引导着她去学习做一个人呢?
这就像让人去学做一只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样可笑。
可对蜉蝣们来说,这种力量又是多么可敬。
即便无法让人真正理解蜉蝣存在的意义,仅仅让人知道蜉蝣的存在,知道蜉蝣们怎么活的,对这个渺小的种群来说,就已经足够歌颂了。
了尘师太翻开一本书,搂着李昼,念给她听: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这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是说,蜉蝣在日落之时死去,尸体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绚烂而美丽,即便是这样的小生命死去,也会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婴儿·李昼点了点头,似乎完全理解了了尘师太的话。
作为老师的了尘师太,却轻而易举看出,她什么都没理解。
即便如此,她没有放下书,而是继续耐心地教下一句: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李昼跟着她大声复读了一遍,她可是个好学宝宝,才不会上课开小差。
月娘端着一盘西瓜,站在小院门口,微笑望着认真读书的李昼,她的女儿,一向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
李生默默摸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怔了怔,疑惑地说:“我怎么……又哭了?”
龚道判取出了三炷香,与一众缉妖使燃香、诵念往生咒。
烟雾氤氲,渐渐汇聚成一张飘在半空的轻纱,龚道判恭敬地说:“我们缉妖司有一门法术,只需双方都燃起三炷香,辅以相应咒语,便能将彼此所在的场景显示在烟雾凝聚的轻纱上。不知您的师妹,要不要看一眼两位前辈?”
半妖·李昼一听还能这样,连忙向老和尚借了三炷香,念诵龚道判教的咒语。
圆真的心提了起来,不知狐妖要做什么,在半妖·李昼准备时,急忙出门,没一会儿,便唤来了众多武僧,悄悄埋伏在禅房外。
烟雾缭绕盘旋,经久不散,凝聚成的轻纱上出现了几道影影绰绰的虚影。
半妖·李昼起身,与医女·李昼对视。
小狐貍全想起来了:“是你,把我从捕兽夹上救下的好人。”
小神医说:“我也只是受你父母所托。”
她侧过身体,让小狐貍能看见身后郁郁葱葱的青山,枝条在微风中轻晃,像大狐貍安抚小狐貍的尾巴,满山青翠,正如道长身上的青色道袍。
小狐貍把吃剩的一块半莲花酥捧到了青山虚影前,似乎这样就能与爹娘分享。
守在门口的圆真听着二人叙旧,渐渐拼凑起那段尘封的历史。
握着降魔杵随时准备斩妖除魔的老和尚,看看青山,再看看那可怜巴巴的一块半莲花酥,脸色越来越难看,脑子里回想着自己遇到小狐貍以来所做的事,只剩一个念头:
贫僧真该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