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在此。”百官们身后,一位留着小胡子的文官走到了殿中,许弋侧过头一看,不得了,是郭蒙。
“三日前的夜里,有流寇夜袭京师南郊,此事查得如何了?”
赵凝从宝座上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问道。
“启禀陛下。”郭蒙躬下了腰身,“这些都是寻常流寇,已被京郊外的守军诛杀大半,其余的也都逃入了山中,不再有踪迹。”
“呵。”赵凝一声冷笑,大袖一挥,“来人!拖出去斩了!”
“陛下!”郭蒙一身冷汗,伏地叩首,“陛下饶命啊!陛下!”
左相胡秉芮持着笏板上前一步:“陛下息怒,敢问这京尹犯了何罪?气得陛下要摘他的脑袋。”
赵凝抄起宝座旁的香炉,朝着跪在大殿中的郭蒙便丢了过去。
“哐”得一声,香炉落在他的左膝盖边上,圆圆的炉盖子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右前方,这才到在了地上,“郭蒙!玩忽职守,你可知罪?!”
“陛下!臣冤枉啊,自臣上任以来,无一日不是尽心尽力啊。”
郭蒙被两位禁军从地上拖起来,当即涕泗横流。
“呵,幸好朕派了殿前都指挥使亲自去查,这夜袭京郊的可不是普通流寇,是私兵!是北燕的奸细特意组织起来窥视我大昭的!”
“你连个狗屁都没查出来,是想掷朕于死地,是想将京师送给北燕吗?”赵凝竖着眉毛怒喝道。
“陛下,此事发生得实在突然,郭大人一时之间查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郭大人执掌京师政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胡秉芮进一步劝谏道。
“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赵凝冷笑一声,“收押大理寺,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准去看他。”
“陛下!”郭蒙蹬着腿,被两位禁军从殿上提溜了出去。
许弋在心中砸了砸嘴,啧,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第一局的这个叛徒,害得金兵在短时间内破了京师,追得她抱着元儿沉船而亡,如今却因着赵凝的怒火将永远被困于不见天日的暗牢之中。
希望下一任的京尹可以对大昭多一些忠心吧。
不过此事一出,臣子们也算咂摸出味来了,夜袭京师的到底是不是普通流寇他们不知道,但是赵凝想抢回燕云十六州的决心他们都看见了。
“左相,筹备军饷之事就交给你了,朕知道,你一向都不会让朕失望的。”
赵凝侧目看着胡秉芮说道,她记得很清楚,郭家和胡家是姻亲。
“臣领旨。”胡秉芮躬了身躬退回了原位。
赵凝拂了拂袖子,又坐回了宝座之上,“好了,都来说说吧,这镇守北线的将军派谁去合适?”
童贯朝着他的副官使了个眼色,枢密副史文广通从百官中走了出来。
“陛下,六年前年前甘党之战,童大人大败西楚大军,此后更是破九镇,定三城,为我大昭稳下了西北边境。”
“三年前尚云之盟,童大人更以特使身份走访燕地,对契丹兵马的情况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臣以为,此次北上领军者,非童大人莫属。”
许弋嘴角一抽,这文广通是真能给他领导吹啊,童贯当年只是去了趟奉云城吧?!他连燕京城都没去过,谈何了解北燕的军事布置,兵马战力?
仿佛是应和着许弋内心的吐槽似的,兵部尚书安尧臣站了出来。
“陛下,臣以为,若是论北燕军情的熟悉程度,满朝文武中没有比樊将军更合适的了。”
“樊将军自少年时期便在北线军中历练,经历的大小战事不下百余场,从北线回来也不过半年有余,此时不归,更待何时?”
“陛下!老臣戎马一生,也尽数搓磨在北地了,说句难听点的话,这燕云十六州几易其主,老臣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若是有生之年,能让燕云十六州重新回到我大昭,老臣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老将军侯益抖着他花白的胡子激动道。
“好好好。”赵凝在她的宝座上缓缓点着头,“侯将军自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陛下,侯将军还是年纪大了些,要事行军途中出了什么好歹,就是我大昭的损失了。臣还是觉得樊将军更合适些……”
书安尧再次提议道。
“陛下,童大人的临战经验更丰富些……”
文广通紧接着道。
臣子们你一言我一句地争辩着。
许弋蹙眉看着赵凝,她阿姐只是静静的听着,并没有下论断,没有论断,就是都不满意。
徐艺推测,估计赵凝也知道樊不野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她心里的那点疑心病在作祟,让她不能做决断。
看着人群中的谢珉怀,许弋向前走了一步,“陛下,臣以为,樊将军可以去北线,但他不能一个人去。”
“哦?逍遥王,你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赵凝看着许弋道,她这个妹妹,最近是越发懂她的心思了。
“樊将军虽少年英武,但他性子急了些,难免有些年轻气盛。这样的脾性在平日里倒也无妨,只不过在战场上难免要犯大错。”
“谢太傅曾两次出使北燕,对北燕的军情、民风也有很深的了解,平日里也很老成持重。不如派谢大人作为监军,与樊将军同去,也好防患于未然。”
许弋脸上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偷偷道,对不起啊樊不野,为了让你可以顺利去北线,我只能说几句你的坏话了。
听了此话,百官们在心中不约而同地为樊不野叫起来冤。
听说这逍遥王在新婚夜跑去砚山洛水看金翎,哪儿个有血性的男儿能不生气,这怎么能赖人家年轻气盛呢?!
谁知,他们的女帝却缓缓点了点头道:“可。”
谢珉怀侧过头,看着站在殿中的许弋,若有所思。这一局,这位殿下又会带来怎样的改变呢?
大事议闭,大军如何调遣,粮草配备几何,军饷的筹备与发放等诸多细节则转至文德殿由左相胡炳芮主持,逐一确认。
官员们开完早朝,抖着肩膀,先后出了大殿。
人群中,谢珉怀赶了两步,追上了许弋,“殿下请留步。”
许弋停步侧看向他,“谢太傅,陆机的《平复帖》可有收到?”
谢珉怀点点头,“微臣仰慕陆机手笔多时,但《平复帖》又失传已久极难寻找,不得已之下才厚着脸皮向殿下开了口,当真是多谢殿下忍痛割爱了。”
许弋一时有些糊涂,她以为这张帖子是赵芙投谢珉怀所好主动去送的,看在看来是谢珉怀主动去要的?不过这不重要了。
“谢太傅不怪罪本王给你多找事情做就好了。”
谢珉怀摇着头笑了笑,“怎么会,为陛下分忧解难,原本就是我等臣子的职责就是了。”
“只是微臣以为,北燕虽然危险,金国也不得不防。”
难到谢珉怀知道些什么?许弋眉心一跳,“谢太傅似乎有别的看法?”
谢珉怀点点头,“若是能派出一只使团前往女真探探路也是极好的。”
许弋顺水推舟,“那太傅看派什么人去比较合适呢?”
谢珉怀真诚道,“薛氏父子战力超群,是不错的人选。”
“鸿胪寺的翻译官阿怪精通北地六族方言,办事员韦映和严希真擅写文书,这三位曾随我出使北燕,都是十分值得信任的人。”
许弋心中了然,这确实都是上一局随谢珉怀出使金国的人选,难到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许弋有点狐疑地看着他,却只见他的眼神清澈,无比真诚,她只好拱手道,“本王记下了,如果有机会,本王定会向陛下谏言的。”
“好,那微臣这就告辞了。”谢珉怀微笑着道。
看着他的背影,许弋更加觉得摸不着头脑。
谢珉怀也是四男主之一,而且是大昭最忠心耿耿的太傅,他总不会害大昭吧。
***
是日,大昭皇帝手书的诏令从宣德门一路传至京郊大营,樊不野被任命为文武都督,不日将前往北线统领大军。
谢珉怀则被赐下尚方宝剑,作为监军,一路随行。
同时,一道密令从东华门奔出,许弋被任命为访金特使,三日后便将启程,赵凝给了她一张铁券,可暗中在朝廷的任何部门调动人才,获取支持。
也是在这一日,萧静之在宫内的居所由冷萃宫迁移至景行宫,赵凝给他新派了十二名宫女十三名内侍,名为对忽视他多年后的礼遇,实则更加严密地监视他的行踪。
当晚,许弋正在府中喝茶,小桑送上来一个小盒子,说是崔逢火急火燎送来的,樊将军的谢礼什么的。
许弋抿嘴一笑,看来是接到圣旨了,人不回来,礼倒是捎回来了。她打开铁盒子一看,是一柄小巧的匕首,薄如蝉翼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许弋忍不住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一片树叶被风裹着落了下来,落到刀刃上,无声地分成了两半,许弋心中赞道,好一把削铁如泥的袖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