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如此本座乐得看祁聿登高孤寡
祁聿看着柜上这排文书,指腹来回在四五册上轻扫。
这里被人取走一册。
八年前宁成十四年春,是刘栩四十八的槛儿年,皇爷默许他出宫大摆寿宴。
那年十三省官员上京贺礼,京城比三年一度的京察还热闹。
东厂的缉捕人员四处横行,缉访不曾给刘栩上礼之人。
凡未到、未祝礼的外地官员,他私权共罢免四百多名。京官被罢的七十三名,冤杀的六品以上的官员二十六位。
内阁一位东阁大学士甚至被诬告盗窃乘舆服饰等禁物,将其判了廷杖,午门前活活打死。
那时陛下重怒,还将东厂用杖的人还落了罪。
这份东厂留存当年处置官员的名册没了......架子上还有好几份刘栩身上的要案也没了。
今日之境,一如她刚坐上司礼监秉笔,算工部、吏部那道帐的时日,有种‘功亏一篑’之感......
刘栩晓得她不断爬高是为了找他罪证,却放心让她任高位。
她登高之前刘栩将自己都摘了个干净,叫她什么大罪也拿不住,边边角角小罪过根本无伤大雅......
当年升秉笔那遭她便清楚了。
祁聿脑袋磕木架之上,滞重垂口气。
刘栩好难杀。
陈诉看着老祖宗将最后一道封了东厂加密的册书丢进火盆,纸张边沿立马卷满火苗。
“您知道祁聿口蜜腹剑狼子野心,做什么还如此依着......”
这话虽然是废话,但陈诉还是想从老祖宗嘴里明确。
老祖宗真想要祁聿简单至极,随意便可朝皇爷收了那道圣心。独独到了祁聿身上非要尊个什么君子之约,也是荒诞,不知闹个什么劲儿。
刘栩望着火盆橙红,卷起的灼艳不如祁聿刺目。
眼前飞扬起祁聿最近松隽意气模样,真是许久没碰触过了。
“他纵是做局能忍也无用,即便此朝易主也没人杀得了本座。既是如此,他想要什么给他就好,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祁聿可求最终不得,再不依着人哄哄,不晓得他该多难过。
等他到数岁将终之前,亲手叫祁聿了结自己性命也无有不可,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掌家进门,躬身捧了张薄签。
这纸张边缘做的印记余标,所有人便都明白这是东厂递来的东西。
刘栩睨眼火盆,里头已全是灰烬。
他情绪不动地哼笑:“看看他又要做什么。”
薄签翻开,一道俊逸飞扬无羁的字展跃,是祁聿向他求了道点心。
他将信笺展给陈诉看:“你看,他哄哄我,我哄哄他,我们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是不是很好。”
“他此遭诱逼你,你也别往心上放。”
老祖宗如此发话陈诉哪敢,立马从椅子上起身躬肩、示意不敢。
刘栩擡手叫他不必多礼。
为祁聿继续辩说:“他就那个脾气,非做成不可。小小年纪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然比二十多岁的你我强,可惜就差点了年岁,不然指不定伴在主子身旁的是谁。”
刘栩都如此赞祁聿,祁聿确实也受得。
然后陈诉脖子到脊梁滚阵冰寒。是,祁聿此次以自身杀敌,生死不顾又全盘周全的样子是真叫人心惊胆丧。
四年前边呈月、跟如今的李卜山死在这种算计里,不冤。
他再次切肤感觉到只要祁聿想对付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会功成。
自己不是他目标不是因为不能,是他眼中根本没自己。
陈诉乖服声:“儿子不会同他计较,这回也是儿子脏心烂肺叫老祖宗伤心,是儿子死罪才是。”
陈诉计不计较刘栩根本不在乎。
若计较能将祁聿一脚踹下来,他还要给陈诉诚心道声谢。
不计较便如此相处,面上和睦就够了。祁聿不蠢,不会吃亏。
刘栩起身到案桌旁,轻手轻脚将信笺夹在自己常翻一本无字书的扉页。
“天花玉露糕,备了给人送去,顺带点个太医一道。怎么突然要用这等清肺化痰、止咳平喘的点心,病了么,没病就当诊个平安脉。”
刘栩掌家应声便出门吩咐人去做。
刘栩见陈诉还跪着,招手叫人起身。
“他爬得越高越得罪人,越得罪人便越需要人护着。本座乐得看他登高孤寡,他求与不求都在眼底,离本座越来越近未尝不好。”
“你看他一路如此艰辛不是很有趣儿么。”
这话说得陈诉胆寒。
祁聿千辛万苦布局杀李卜山,一路走到现在,在老祖宗眼底只是个趣儿......
刘栩指腹勾了勾这本无字书,还是十年前祁聿掉在冷宫宫道里的旧册子。
因每年请修缮书册古玩匠人养着书页,十年也不见旧色。
“李卜山事做的太多,外头因他盯着本座的人实在太多。现在李卜山一死,前朝该借谁盯着本座呢......”
老祖宗此刻一点也不为李卜山的死难过分毫。
陈诉颈子彻底软了,双膝发软。
一道伴了十九年的手足,到了该死的时候老祖宗也不曾真正将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