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赐他“把我的钗环拆下来吧。”……
嗯。笑笑笑说。
嗯?陆雁迹问。
她脸上的表情逐渐收回去,原本因为情绪上扬显出光彩的眼睛睁着,里面的光暗了暗。
“是草民卖弄了?”
“没有,”笑笑笑说,“你说的这个我没看出来,你确实厉害。”
她接过那张证物,满不在乎地吹了一下:“我找人灌过刘豫元酒,让他签字画押,发现他醉酒之后的笔迹和醒着的笔迹不一样。这纸学的是他清醒的笔迹,确实不是在席上写的。”
这句话出来,陆雁迹能有一小会没反应过来,但不妨碍笑笑笑接着往下说。
“此外,殿下身边那位许学士去查了散播反诗的卖货郎,发现这几个人都应当是京中的口音,你们这些进京赶考的说起话来天南海北,一点也不相关。”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那草民与草民的同门就应当是无辜的。”
笑笑笑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她:“真的吗。”
“既然他是被授意写这种东西的,那到底是不是在宴会上写的有什么关系?既然他指认了自己的老师做幕后之人,那是不是你们之中的人又有什么重要?再安排别人就是了。只要没办法证明这张纸上的字不是刘豫元写的,他就脱不了这个罪。”
笑笑笑说完,陆雁迹也不出声了,低头看着脚面,全然没意识到她已经踱步的自己身后。猫扑人一样伸手捏住她的肩膀。
“……!”
“别丧着着个脸,”笑笑笑对她一笑,“我找你来干什么的?拿来磨牙的?”
“这事情有法子解决。”
皇帝不在,常朝不开,但大朝会是要开的。
最上面那个位置空着,封辰钰坐在左手边,身边除了宫人黄门之外,还有一个侍立的影子。底下的人该跪跪,该喊万岁喊万岁,反正不管顶头上那位在不在,流程得按照规矩走。
喊完万岁就没啥大事了,毕竟朝中最大的那个事大家都不想提,提了也没人能决断,按照现在这个架势,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还是拖到圣人班师回朝在做打算吧——
——对了?圣人那边的仗打得咋样啊?
在这样一片集体心不在焉恨不得说小话的气氛里,有谁一头撞了出来。
撞出来的那位没什么存在感,五品,将将能参加朝会的品级。站在这人身边的人看了半天,反应过来这位好像是聂相门下的学生。
“臣请殿下召京中学子面审,为臣同门申冤。”她没管旁边人是什么目光,顶着满头的窃窃私语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直直跪在大殿中央。
“近有刘豫元其人,为有司所执,此人妄言攀诬,累及师门。诸生声议鼎沸。然天威咫尺,未敢叩阕陈情。今乞殿下明察秋毫,召学子面诘,以正视听,使无辜之人不至蒙冤。”
封辰钰轻轻压了压下颌,未置可否,笑笑笑随即跟着往外迈了一步。
“殿下,臣以为不可。按说这是三司之事,如此越级岂非儿戏?”她翘翘的眼角挑着,一副似狐的笑相恶相,“臣尚在此处,如此朝上审案,臣不就成了吃干饭的嘛。”
她一张嘴其他人都不吱声了,有看热闹的心说要遭,笑笑笑这人喜怒没个定数,可能说恼就恼。今天这个朝上申冤估计是哪里惹了她不痛快,接下来恐怕不要说底下那群学子,就是现在在这里跪着的那个也要倒霉。
“臣吃干饭不要紧,臣牙口好。但要是今天随随便便就让这群白衣上了殿,以后旁人都把三司当作了吃干饭的,什么事都要上殿来闹一闹,这就要紧了。不知这位郎中敢不敢证明一下,今日这事你提出来,是有非得上殿不可的理由和证据?”
那个跪着的深吸一口气:“证据还需学子们来说。”
“臣只能担保,若今日之事无理,臣愿受廷杖。”
这话说出去谁都拉不回来了,嘈杂声一时变小,不少人直往旁边的侍卫看,已经开始寻思这得挨多少下,会不会平白闹出人命来。大部分人已经看清楚笑笑笑是不愿意支持这群学子,恐怕今天这场申冤是善了不了了。
笑笑笑不再说什么,封辰钰就颔首宣学子上殿。陆雁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进来目不斜视一跪:“草民陆雁迹,叩见殿下。草民请为同门申冤。”
笑笑笑得封辰钰示意,不认识一样在陆雁迹身边转了一圈。
“大胆。”她说。
“鼓动学子,联通京官闹上朝来,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罪过?你现在自己机灵些谢个罪下去,倒还不影响你之后拿功名。不然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什么东西来,那牵扯的可就是你的身家性命。”
笑笑笑少有这么威吓地说话,一时间周遭安静得落针也听不到。陆雁迹再叩首:“请殿下明鉴,草民确有证据。”
梁相虽然病了,但她的学生们还在朝堂上,这些人聚精会神地竖着耳朵听陆雁迹怎么说,等她说到那张纸上没有晕染,疑似是临摹,又说到京中货郎口音不对时,就立刻挽袖子的挽袖子,清嗓子的清嗓子,预备出来为这个胆子颇大的学子站台。
说得多好!那刘豫元必是冤枉的!她的同门怎么样她们不关心,可她们关心她们的老师呀!
这一步还没迈出来,笑笑笑就冷笑一声,突然搡了一下她的肩膀。
“可笑!他既存反心,那是不是在酒席上写的有什么关系?纵然调查出那几个贼人是京中口音又能说明什么,你们难道拿住了人能审问不成?”她一笑露出几颗牙来,“殿下,臣以为就凭这几句鸡毛蒜皮的证据不足以证明刘豫元之事有蹊跷,还请殿下秉公决断——”
“——以证有司威严。”
这句话说出来陆雁迹还没怎么样,那个最先出来的聂相学生脊背轻轻颤了颤,像是支撑不住一样肩膀塌下去。看热闹的开始轻声叹气,原本想出来帮着说话的也只能不尴不尬地站回去。
笑笑笑是个狠厉的角色,在刑讼这方面不要说是个举子了,就是朝中的官员也说不过她。今天注定她俩要被拖出打板子,旁人救是救不得。
在周围人没看到的角度,笑笑笑飞快对着陆雁迹眨了眨眼。这个被搡了一下没倒的女人得到暗示,突然暴起:“草民不服!殿下容禀!”
“若是物证系伪造,那刘豫元的供述就自相抵牾!他说他是宴上写成,证物却无墨渍晕染,言收买同门,货郎却尽操京音!此非自相矛盾?若证物是伪,那刘生便是蒙冤,若证物是真,那攀诬师长同门的,就是这朝秦暮楚的小人!”
“古训一日为师终身为母,此人先拜聂相,又入梁相学生门下。有何风骨道德可言?刑狱之下,他岂有不屈打成招之理?敢问尚书,刑曹以此反复无常的小人之言为证,才是叫人看轻了三司吧!”
铁齿铜牙,吐沫如钉,笑笑笑居然一时间被噎得张不开嘴。刚刚还假装无事发生的几个梁相门生见缝插针,不管不顾先挤了出来。
“恳请殿下重审此案!”
朝上一时不开口就开不了口,笑笑笑几次张嘴几次作罢,最后只能在封辰钰的“依卿等所说”里,哎呀一声转过脸去……
……并对着陆雁迹做了个“真乖”的口型。
在一片乱哄哄的嘈杂中,没人注意到站在前排的中书侍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杜玉颇把目光从人群中移开,缓缓落在封辰钰身上,又缓缓向着她身后移动过去。
目光在那个影子上一触,即刻闪开,又向身后扫过去。在他注视着别人的时候,似乎也有人正注视着他。
这一眼扫过去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他那个挂了个虚职的弟弟站在不远处,轻轻地垂着头,仿佛在出神的样子。
……
“我叫人写信给陛下了。”封辰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