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壳“你比我想得能耐受一点。”
这一身甲很沉,沉且冷。
藏在缝隙里的泥和血好像被空气中的冷意融化了,开始缓慢地渗进皮肉,苏里孜闭着眼睛,强压下身体的颤抖。
反剪着锁住双手的不是绳索,是极短的铁链,链条十字交错,与他颈上项圈相连,一点活动的余地都未留下,要不是靠身上的甲片支撑,他几乎要栽倒在地上。
周围的光很暗,虽然不是全黑,但影影绰绰让人分辨不明白是帘幕还是金炉,抑或是藏在角落里的鬼影。苏里孜闭上眼睛不看,只是在心中暗骂那妖鬼一样的女人。
她暗室一片漆黑是为了藏什么见不得人的趣味倒罢了,为何帐篷内还是这样黑暗?她真是见不得光的妖魔,专俟人自阴影里走过张口来吞么?
有轻微的簌簌声从身后传来,他两肩被向后拉着,拗不过身去,只能凭听力确认那声音接近,又从身边擦过。
封赤练穿了一身黑底束袖的袍,外面罩着件锦半臂,行走间一缕细微的光爬上那件半臂的花纹,血色的枝蔓就像小蛇一样扭动起来。她闲适地走到榻前,拾起榻上刀扇在手里轻轻旋转,并不看他。
“……妖女。”苏里孜攥紧了手指喃喃地骂,原本半弯的铁链被拉拽得绷直。封赤练听到这一声就转过身去,用刀扇挑起他下颌。
阴影中那双金色的眼睛灼灼闪光,仿佛两粒未熄的炭火。苏里孜用犬齿磨着被擒拿按在地上时嘴唇里磕破的一点,突然吮出一口血来啐向她。
啪。
刀扇飞快抽离,扇骨在他颊侧扇出一道红痕。他被抽得侧过脸去,哼笑出声。
“妖女,”他说,“……杀了我啊?”
那把刀扇在封赤练手中转一圈,忽然直直戳在苏里孜眼下,强令他把脸转回来。
“很好,”封赤练说,“比上次见到时凶了不少啊,使节。”
扇子下压,扇脊顶端装饰的珍珠擦过他的眼下,嘴唇,下颌,抵在颤颤蠕动的喉结上敲了两下:“还没问候使节,胸前的伤好了么?”
束缚住苏里孜的锁链一阵乱响,他猛地擡起头,因为挣扎而被项圈勒得喘了一声。
“你这个妖女,无耻的女人。你休想我再对你屈服!有本事你对待一个战士一样堂堂正正杀了我,拿我的尸骨去喂鹰和狼!”就还是寒魁的王太子。狼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会吃腐尸,这没什么可耻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就算万中无一的可能他能回到父王身边,也没有脸面再继续和拉涅沙争夺这个继承人的位置。
若是能堂堂正正地死去,给父王看一眼他被斩下的头颅,那也算不辱没这一身凤凰血裔的名声。
“我不需要对你证明我有本事,”封赤练懒洋洋地笑了笑,“你现在在我眼里也还算不上个战士。”
她收回手,依着榻边的凭几坐下:“但你确实还有用。”
“我有些问题想问你,回答完你就可以去洗个澡,吃点东西,好好歇息。”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柔和的劝诱,“不必担心别的。”
“你是从你父亲的王帐来的吧?除去东翼营之外,你父亲手边现在还有多少随时可调动的骑兵?”
苏里孜的肩膀耸动着,似乎是在低笑。
“你来啊,”他轻声说,“你走近些,我告诉你。”
那女人真站起来走近了一点,他仰起头,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再近些,你的士兵从抓到我就没给我喝过水,我用不上力气说话。”
一步,两步,三步,她走到他面前俯下身的瞬间,苏里孜腰腹猛然用力跃起身咬向她不设防的咽喉。一阵脆响在耳畔炸开,他被猛地掼在地上,带着暖意的咸腥味一并从鼻腔和口角涌出来。
苏里孜蜷起身剧烈地咳嗽着,血顺着人中流到唇上,又顺着唇角流下去。
而封赤练仍旧袖着手,好整以暇。
“你父亲在选继承人这件事上很糟,不过帝王们总有这种通病。”封赤练说,“既然你拎不清,那我来帮你。”
她轻轻敲敲凭几,就有宫人低着头飞快地进来,用麻绳拖着一个草筐摆在帐篷中间,又飞快地退出去。草筐子上盖着一层素布,布下隐约有些东西在扭动。
伏在地上的寒魁太子挣扎着,勉强舔着流到嘴边的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草筐。封赤练掀开布从里面拎了什么出来——那是条黑色的东西,正竭力想从她手中逃出去。
那是条黑色的蛇。
她捏了捏它的头颅,蛇的身体僵住,然后忽然乖顺地绕上她的手腕。苏里孜看着她拎起这条轻轻扭动的黑蛇走过来,金眸中的一点瞬间缩小。
“你做什么?”他嘶声问,“拿开!”
“我再问你一次,你父亲身边还有多少人?”
倒在地上的躯体颤抖着,盔甲在地面上摩擦出细微的嘶嘶声,苏里孜大口喘息着摇头,喉咙里只有断续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