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82章我不喜欢女子
沈青一觉醒来的时候,卧室中早就天光大亮,她愣愣地盯着陌生的屋梁看了好一会儿,才坐起身,立马看向不远处床榻上,被褥早就铺叠整齐,空无一人。
谢珩不知何时出门上朝点卯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官兵冲进来将她从软榻上拖出来,说明局势暂时稳住了。
她又重新倒头栽在枕上,蹭了蹭哪哪都香软的被褥。
昨晚在浴盆里泡得骨头都松了,结结实实,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好的一觉。
至少在昨晚,进到谢府以前,前面那段日子也太不是人过的。
世家反扑,谢珩消失,晋王回避,萧瑞被专门盯上,她从未感受过孤身一人会有这样艰难境遇,以至于热爱睡觉的她,也体验了好些辗转难眠的夜晚。
这一夜好眠,真是让人不舍得爬起来。
她赖在床上,只留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趁着主人不在,肆意打量着这间昨晚……以及可能未来好几晚都要住的房间。
房中家具多为楠木和紫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陈年幽幽木香,屋中布置摆设,也多偏白色,一应事物,恰到好处一件不多,也一样不少。
整个卧房的风格与主人如出一辙,清淡,雅正,绝俗。
如果住得久一些的话,她要么被熏陶成一个君子,要么直接原地升仙,沈青如是想。
就算是雅致,竟然也不见有名家古玩字画堆砌,只有书案后方的墙面上裱了一副青山远眺图,她虽不懂画,不过画笔间的勾勒写意,隐隐约约让她好像看见了莽山群峰。
别说,还真有点像,难道是谢珩将莽山风物画了下来,裱在卧房里吗?她眯起眼去看左下方的落款,很娟秀地写了“王淑桐”三个字。
看来只是巧合而已。
整间卧室,唯一让人觉得突兀的地方,就在于那两只紫檀箱,以及里面赫然罗列的整套头面。
从白天的视线来看,这次她终于看清那两套头面的模样,一红一翠,一娇一俏,是真好看到令人赞叹失语,她算是明白,原来价值连城,并不仅仅是材料本身昂贵,而是打造这首饰的匠人注入了生动灵魂,它们已经不仅仅是冰凉的首饰。
只不过无论这两套首饰多精巧,与这样清雅的卧房,总还是格格不入的。
沈青没了兴致,肚子也饿得慌,不再留恋地翻身下了榻,先去浴房里收拾了一番,才看见软榻前小几上原来已经摆满了各色糕点,还有一碗给她用食盒温着的乳浆。
饿了一宿,她风卷残云地将小几上的点心和乳浆收拾进自己腹中,刚心满意足摸了摸吃得有些圆滚的肚子,便听见外头有些动静。
她推窗看去,原来外面是一个这样的晴天,屋檐碧瓦在阳光下澄澄生光,一点也看不出昨夜还覆满清霜。
身着绛红整肃官服的谢珩,踏了一路秋日清阳,清疏的面容都被秋阳照映得俊采飞扬,径直进了房间。
“今日情况怎么样?”
他刚一进门,沈青就先开口问,毕竟她昨晚犯下的事,可比当堂刺杀陈郡侯要更骇人听闻,今日早朝是何情景……说实话,谢珩敢去,她都有点不敢想。
谢珩目光先落在小几上,见上面的一应点心都被席卷干净,露出一点欣慰,自己也在小几前坐下。
“暂时无妨,这案子还是由三司联合查办,以大理寺为主,刑部和御史为辅。世家始终怀疑你就是真凶,所以你暂时还是住在我府上。”
沈青好奇,也凑着坐了过来:“他们怎么允许我住在你府上呢?”
“我跟陛下说,你与世家之间向来交恶,当初陈郡侯之死,他们就如此揣测,这次谢初原,他们还是空口无凭往你身上揣测,陛下又不是不知道。现在他们要坐实你的罪名,你在沈府恐怕都未必安全,更何况刑部或者其他大牢,陛下也没忘,当初你在刑部挨的那顿鞭子。”
虽然他们是有恶意揣测想要趁机拉人下马的想法,可能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两次的凶手还真就是她。
沈青在心底冷笑一声,继续追问:“那你叔父没有带头反对吗?”
她可记得,孝武帝有多忌惮谢道清,谢道清要是让他往右,他可不敢往左的。
“自然是反对,”谢珩顿了一下:“只不过,今非昔比了。”
他最后一句,语气间坦荡从容,给心中原本还有几分忐忑的沈青下了一颗定心丸。
是啊,经过这么几个月的折腾,加上谢初原一死,谢家早就开始分崩离析,虽然谢道清还是当朝丞相,不知不觉也不再是那个可以一手遮天的存在了。
“那陛下就允许我住在你府上吗?毕竟你是办案的官员,而我是疑犯。”
“为何不许?陛下信任我可以秉公办案。”
“何况……”谢珩又补充道:“现在一切只是世家的揣测,没有证据,你连疑犯也算不上,我不过是把你接到府上免你被人趁乱迫害罢了。”
沈青盯着他清正坦荡的面容,忽然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从陈郡侯的案子开始,她就发现了,所谓洛京世家,原来跟她当初在渝州那种弱肉强食的生存之道本质并无区别。
所有的真相,没有能不能查,只有想不想查。
如果在洛京,能成为一个强悍的上位者,那么所谓真相是什么,就看他想要这真相是什么了。
法度,规矩,礼法,公平,早就崩坏。
谁更强,谁就拥有绝对的道理。
所以她杀谢初原,杀了就杀了,并没有什么负担。
可是谢珩到底与她不一样,当初她杀了作恶多端的庾闻,他都为此跟她大吵,说庾闻即便有罪,也该朝廷法度来解决。
现在他作为查办此案的主要官员,死的是自家族人,直接就将凶手接到自己府上包庇起来。
以前见他被自己拖入泥潭,她很痛快,这时候,她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样的转变,该是经历了一层敲骨吸髓之痛。
“对了,”谢珩没有察觉到她眉眼间微妙的情绪变化,他脑海中想的是另一件事:“今日审案的时候我才知道,谢初原在临死前,反复念叨了几遍萧瑞的名字,这其中与萧瑞有何关系,为何让你因此就算搭上一条命也要将他灭口?”
话音落下,他目光终于带上几分审视。
从昨夜到现在,他还没有问过她临时起意杀人的真正动机。
“我压根就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可能是想到要下一步又要怎么害萧瑞了吧,他派人跟踪我,找到了我跟晋王相交的证据,我不想暴露了晋王出来,就马上将他灭口了。”
沈青若无其事撇开目光,怕他不信,又补充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行事没有计划章法的,当时机会难得,我就动手了。”
“机会难得?”
毫无准备计划地在守卫森严高手如云的皇宫里杀人的机会?
谢珩轻缓的语气让她无所适从,怎么说都变得苍白:“真的,就是这样。”
“行了,先用膳吧,我下午还要去上值。”
她不愿意说,谢珩也不再相逼,眸中一黯,转移了话题。
“用膳啊……”
沈青第一次听到“用膳”两个字没有眉眼明亮,她刚刚用过的早膳现在还堆在喉咙里还没咽下去呢,可是已经有丫鬟小厮进来将小几收拾干净,新捧了琉璃碗和白玉碟盛了各色佳肴上来。
“你为何中午还回来用膳?”
在朝中,官员上值,午膳都在衙署里的食肆中解决,当然像谢珩这种极为讲究的富家公子哥,一般也是府上做好午膳,由下人送去衙署解决。
毕竟一来一回,太费时间。
“回来陪你用午膳。”
她随口一问,他也答得很随意,轻轻语气,理所当然。
该死的是,说这话的时候,他目光正注视着她,一双漆黑的深眸几乎能把人溺毙。
沈青受不了,她刚刚喝下的一口银鱼羹险些喷了出来,为了不让自己失态,她赶紧夹了一块清蒸熊掌塞住自己嘴巴。
什么意思?
专门回来陪她用膳?
什么叫陪?
她嘴里咀嚼的佳肴都索然无味,明明已经很撑,也只敢继续埋头风卷残云,老天,如果真的只是她在胡思乱想的话。
请让她自己撑死自己吧。
“沈公子,盥盆与雪巾给您放在手边了。”身边有一道娇软轻媚的声音提醒着她。
沈青终于仰头,看见吟星那张妩媚动人的脸。
她讷讷接过雪巾,果然额前出了一层细汗,忙用巾子擦拭一番,到底是大户人家,用个膳出个汗,都有人专门伺候着。
弄得人以后用膳都怪不好意思出汗的。
吟星递了雪巾后,见盏中切好的熊掌都被沈青夹得差不多了,于是又用专门定制的刀叉,将盏中剩下的熊掌切分开来。
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微微屈着身子,一双皓白的手腕在沈青眼前晃动,因为隔得有些近,沈青都能闻到她身上清幽的女儿香。
吟星长得很媚,与闲月的俏不一样,正好就适合那件红玉的头面,很衬她肤白如雪。
佳人与佳肴都在眼前,沈青实在忍不住浮想联翩,一浮想,完全是邪念纷纷。
她的手这样白这样柔软,谢珩晚上就是握着她的手入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