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宝园会意。
对啊,陆衍要做的事,无论她答不答应,最后一定都会变成她想答应……
喻宝园心中唏嘘。
傅叔继续道,“但的确,宝园小姐来了,府中焕然一新。”
喻宝园莞尔。
傅叔笑道,“不光青黛小姐和扶光公子,老爷子和世子也有了归属。”
喻宝园:“……”
爷爷还好,陆衍放在这里,好像有些……
傅叔会意避过,“没想到,是喻山骨将军。”
说到爹,喻宝园也陷入思绪。
“老爷子一直说,不可让国之忠臣,遗骨无处安放,雅文书院前身曾是平远王府的京郊别院,虽是换作别院,但有前后两座山,中间一条河,府邸宽阔,有平原与山谷。平远王府一门忠烈,也与英雄惺惺相惜,世事无常,有些事身前说不明白,身后才能还以清白,这些英烈被安放在别院后山,喻山骨将军就是其中之一。”傅叔说完,喻宝园才真正意识到爷爷那句,雅文书院后山拜祭过你爹的真正意义……
傅叔继续道,“老爷子是西秦的平远王,但从来都不只是平远王。老爷子和平远王府在军中的威望,从来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步一步以致千里。中宫想要用宝园小姐牵制军中,但中宫知道的从来只是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世子不同,世子是老爷子一手带大的。世子能做很多事,也能不做很多事。有时候不做事,比做事更难……”
喻宝园似懂非懂,但傅叔的话,让她安心,也让她释怀……
*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在王府幼儿园永城小分队慢慢习惯这里的时候,京中和安城的动荡也渐渐传到了安城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中。
“宝园,是出大事了吗?”小白悄声问。
其他的孩子也都齐刷刷看向喻宝园。
喻宝园温声道,“世上每一刻每一瞬都在发生大事,只是有些大事同我们息息相关,我们能感知;有些大事离我们很远,或者,同我们关系不大,我们感知不到它的影响,或者说,它对我们来说不那么重要。”
崽崽们也似懂非懂,但好像,懂的部分更多一些。
“宝园,你和太爷爷会一直都在吗?”米宝也问。
喻宝园抱起米宝,温和道,“会呀,我们会一直都在;所以,平常心,不害怕。”
崽崽们点头。
贺团团抱头感叹,“这真是一个漫长的季节呀~”
喻宝园看向树梢。
树上的叶子开始渐渐泛黄。
快入秋了。
*
“宝园,听说打仗了!!”苏哲郑重其事。
喻宝园刚给爷爷喂完药,才从屋中出来,就见到苏哲。
苏哲应当趴在这里等了她很久。
“听谁说的?”喻宝园问起。
苏哲凑近,“集市上,大家都在议论,我和团团一起去听的。宝园,我听到了二伯的名字!”
二伯?
是苏将军。
陆衍说起过苏将军在回京的路上,一段时日过去,双方已经在安城附近交锋,安城之乱已经白日化。
中宫挟天子以令诸侯,苏将军持天子诏书带兵入京,众说纷纭,这场仗也打得焦灼。
“阿哲,记住了,不要提起苏将军是你二伯的事。”喻宝园叮嘱。
因为明月几人都安稳,苏将军才敢放手一搏,若是此时暴露,苏将军会被人掣肘。
苏哲点头,“我知道的,宝园。”
喻宝园伸手摸摸他的头。
将军府的几个孩子关键时候从来不会犯糊涂。
“去玩吧。”喻宝园轻声。
苏哲转身,然后,又忽然转回头,皱眉道,“宝园,太爷爷还好吗?”
苏哲关心。
喻宝园顿了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还好,今日醒了,同我说了好一会儿话。”
苏哲愣了愣,然后腼腆笑了笑,笃定道,“太爷爷一定会好的,太爷爷长命百岁。”
“借你吉言。”喻宝园感激。
等看着苏哲的背影跑开,喻宝园又恍惚了些许。
然后寻了身侧的地方,缓缓坐下。
漫长的季节——贺团团的形容,此时此刻莫名如同烙印般烙在她心底。
自从前日爷爷忽然吐了一口鲜血,然后昏倒,喻宝园忽然知晓了王老太医和陆衍说的,爷爷身子骨很不好,让她务必照顾好爷爷。
喻宝园从未觉得如此无助过。
虽然身边有傅叔,王老太医在,还有余妈,五湖四海,六起,和所有的崽崽,但说不出的难受如同悬在头上的一把利剑,她不知道哪一刻会落下;在落下前,陆衍能不能来得及赶回来,见爷爷最后一面。
喻宝园靠在一侧的石墙上,呆呆出神。
想起第一次见爷爷的时候,是在军中,爷爷笑盈盈看她,她有些拘谨,爷爷也有些拘谨。
太尉府,她被邵温澜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爷爷的出现,让邵温澜吓得脚下一软,她也好似有了靠山。
第一次同爷爷一道吃饭,爷爷一直给她夹菜;爷爷第一次去幼儿园,笑呵呵得问她幼儿园中的所有的事……
她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那时。
停留在那时的任何一刻……
喻宝园鼻尖微红,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宝园小姐……”是余妈的声音。
喻宝园擡头,“余妈。”
余妈上前,温声道,“入秋了,我给几个孩子做了些秋衣,还有老爷子这处。”
喻宝园伸手接过,“谢谢余妈,余妈有心了。”
余妈看她这幅模样,心中感触,轻声道,“宝园小姐,老爷子会好的。”
余妈安慰。
喻宝园莞尔,“谢谢余妈。”
余妈在她一旁落座,手中的食盒放下,“前几日听老爷子说白糖糕好吃,我又做了些,晚些老爷子醒了,若是想吃,就让老爷子吃些。”
“好。”喻宝园没有拒绝。
当说的话也说了,东西也送来了,余妈也起身,只是起身,脚下还是踟蹰。
喻宝园见她驻足。
余妈还是开口,“宝园……”
称呼变了。
喻宝园眼眶忽然便红了。
“有你在,老爷子已经很欣慰了,京中和安城的事就交由世子和将军,你好好陪陪老爷子,对老爷子而言,当下的时光未必就不是最好的,当下的,就是老爷子曾经失去的……”
余妈的话似是触到了喻宝园心底,喻宝园颤声,“余妈……”
“每个人都有不易的时候,撑过去,兴许就不一样了。”
喻宝园伸手拥她。
*
“老爷子病倒了。”商廷安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应不应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告诉陆衍,但眼下陆衍正同苏长空一处,京中安城一带形势到了错综复杂的时候,容不得一丝出错。
这个时候,陆衍不能分心。
但老爷子……
商廷安只能找贺常玉商议。
贺常玉顿了顿,却要淡定得多。
贺常玉暗卫出生,心性原本就要比普通人更沉稳,比起商廷安眼中的难过和慌乱,贺常玉目光更坚定,“告诉他。”
商廷安愣住。
贺常玉淡声,“他是陆衍,是平远王世子,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商廷安:“……”
商廷安一时语塞。
“贺大人。”一旁,有侍卫上前有事相告,贺常玉淡定转身,“说。”
看着贺常玉的背影,沉稳冷静,有条不紊,商廷安长长叹息。
……
“老爷子病倒了,我原本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但贺常玉说的是,你是陆衍,是平远王世子,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大帐中,商廷安如实道。
果然,陆衍怔住。
眸间一瞬沉入黯色,指尖也僵住,良久才缓缓滞了滞,然后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信册子,没有出声。
“陆衍……”商廷安微讶。
陆衍没有擡头,沉声道,“我知道了。”
商廷安明显察觉他的心情跌至谷底,但见他如贺常玉一般有条不紊,诸事藏在眼底。
“陆……”商廷安再出声,陆衍打断,“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商廷安复杂看他。
陆衍的目光继续落在书信和册子上,沉声道,“我知道老爷子的病情,我眼下回永城与否,老爷子都不会立即好转;永城有王老太医和宝园在,我要做的,是尽快结束安城和京中这处的事。”
商廷安好像忽然有些明白贺常玉的意思了。
“有邵冕棠的消息吗?”陆衍问起。
商廷安回过神来,赶紧点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