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氏连忙提醒佟采薇。
佟采薇跟过去:“皇上?”
顺治的表情很冷淡,在太后宫里,他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不能显示他对佟采薇的偏爱:“你先回去,朕回去批奏折。”
佟采薇匆匆看一眼正殿,里头悄无声息,显然母子两个又吵架了,她没敢多问,让朴氏抱着孩子回了景仁宫。
没一会儿,瓜尔佳氏也回来了。
她站在她们说这几天太后宫里没什么大动静,也没添置什么东西,二阿哥还是住在偏殿里,没有挪动。”
没有添置东西,意味着布木布泰根本没有打算把玄烨抱去慈宁宫,那今天是什么意思?
佟采薇愣神,忽然想到了顺治。
难不成,她知道顺治会去?
*
当晚,顺治批完奏折已是亥时。吴良辅小心翼翼地提醒:皇上,该歇息了。
顺治揉了揉太阳xue: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快子时了。
顺治沉吟片刻:去景仁宫。
吴良辅:这么晚了,佟主子怕是已经歇下了...
无妨,朕去看看玄烨就走。顺治说着已经起身。
景仁宫的灯火果然已经熄灭,只有守夜的春絮在门口打盹。见皇帝突然驾到,吓得连忙跪地请安。
顺治摆摆手:她睡下了?
回皇上,主子刚睡下不久。
顺治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进内室。借着月光,他看到佟采薇侧卧在床上,怀中搂着小小的玄烨,母子俩睡得正香。
他站在床边静静看了一会儿,正欲离开,却听佟采薇轻声道:皇上?
顺治回头,对上她惺忪的睡眼:吵醒你了?
佟采薇连忙要起身,被顺治按住:我只是来看看玄烨。
但她还是起来了,身上披了件外衣:皇上怎么这么晚还不休息?
顺治叹了口气:朝中事务繁杂,刚处理完。
两人来到外间,佟采薇吩咐宫女上茶,又让朴氏把玄烨抱去她们隔壁,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今日在慈宁宫...太后没有为难皇上吧?
顺治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你倒是机灵。”
佟采薇低着头:“我就是担心。”
担心玄烨被抱走?顺治一针见血,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
他想起太后的话,微微揉了揉眉心。
佟采薇就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靠进他的怀里:“也怕您和太后吵架,伤了母子情分,回头又生气头疼。”
顺治不置可否:“吵架是必然的。”
佟采薇忽然问:“是为了今年选秀的事情?”
顺治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佟采薇轻声说,五月将至,又到了大选,太后想必会借此机会...
推举科尔沁的女子为后。顺治冷笑一声,她倒是锲而不舍。
这话佟采薇没法接。
她白天的时候还没想明白,等从慈宁宫出来回景仁宫的路上,走着走着她就想明白了。
顺治不会愿意让太后抱走第二个阿哥,太后心里也一清二楚,只是难免要借着这件事情拉扯一番,她把佟采薇叫过去,也不过是另有所图,看着像是要抱走孩子,实际上是争取别的利益。
这会儿能争取什么利益?无非是选秀将至,太后想给蒙古旗的嫔妃争一争高位——才废了一个皇后,她当然还盯着那个位置。
佟采薇仰起头,看向顺治疲惫的神情,觉得他实在可怜。
成了皇帝,也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她软了声音,不再提起这些让他烦心的事情,而是说起玄烨:“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人就笑,偏又没长牙齿,笑起来怪可怜的。”
提起孩子,顺治也有片刻的松散:“他脾气好,爱笑就笑吧,等过几个月就会长牙了,对了,他的满月宴,朕不打算大办。”
他怕佟采薇和孩子都觉得委屈,拉着她细细解释:“这个时候不宜张扬,皇额娘那里……”
他没说完,佟采薇就道:“我知道的。”
他怕太高调,引起旁人的觊觎,佟采薇笑着说:“二阿哥当初怎么办的,玄烨照着来就是了。”
顺治应下:“你请相熟的人来你宫里坐坐就好。”
*
和佟采薇相熟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董鄂氏、乌苏氏和杨氏。
乌苏氏和杨氏也临近生产了,肚子都大着,这会儿是最要紧的时候,佟采薇都没敢让她们在自己宫里吃什么,就怕出点什么事。
不能用膳,她也就找出来别的乐子,正好四个人,干脆支个桌子打麻将吧。
麻将是她找内务府做的,这会儿还没这个说法,宫里消遣时间大多数时候都是用叶子牌,这还是个新鲜玩意。
她要的东西,内务府不敢不用心,牌面都是檀木的。
东西一掏出来,乌苏氏就笑:“好好的檀木,竟然叫你做成这样的东西,也得亏你不理佛,不然带着一身的味儿去拜佛祖,还不被人赶出来。”
佟采薇乐呵呵的:“你可别管我,今儿我教你打麻将,你要是输了,可得把你的月例银子都给我。”
“一共就那么点钱,你还惦记着!”乌苏氏白她一眼,嘴角却压抑不住笑容。
位分变了,每个月的月例当然也是变了的,如今她们手头的钱也变多了,哪怕知道皇上给位分也是为了佟采薇,她们只是捎带的,却怎么也气不起来。
一时之间也有点感慨,怎么皇上好像是把这些事都考虑在里头似的。
张扬的宠爱算不得什么,这种体贴入微的关心才叫人心动。
她们四个打着麻将,都是聪明人,很快就能上手了,打得也像模像样的。
打到一半,春絮进来了,悄悄附耳对佟采薇道:“十一爷的侧福晋来了。”
佟采薇看她一眼。
见春絮点头,她也点头:“去请她进来吧。”
乌云珠被领进来了。
佟采薇有一阵儿没见过她了,平常无事的时候,乌云珠从来都不会来她宫里。
在佟采薇生产前,博果尔就已经大婚了,娶的就是先前说的那个,来自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阿云。
佟采薇避嫌没见过,这段时间也没家宴,所以她对这位十一福晋,不太了解。
打出去一张二饼的功夫,佟采薇侧头看了一眼乌云珠。
她微微皱眉。
乌云珠脸色憔悴了。
憔悴归憔悴,还是漂亮,反而因为脸色憔悴,有了一股叫人怜惜的楚楚动人。
只是她没有张口,乖顺地坐在边上,和佟采薇问好之后,就安静地不说话,只看她们打麻将了。
一直叫她看着不算事,佟采薇打了一圈,就问她:“学会了吗?”
乌云珠点了点头。
她是个聪明人,只看了一会儿,就大概懂了规则。
佟采薇就说:“我站起来散一散,你帮我打两圈。”
她把乌云珠换上去,乌云珠还推辞:“这不适合。”
瑾贵人董鄂氏是过来人,张口了:“你没生过孩子,估计不大清楚,她这是身上不舒服,要去换件衣裳,你安心坐着吧。”
佟采薇朝她笑笑,真去换衣服了。
一桌上除了乌云珠,一个生了,两个怀着,话题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孩子,乌苏氏好奇地看看乌云珠:“你和十一爷也成亲一年了吧?肚子还没动静?”
她们都知道博果尔就一个侧福晋和两个侍妾,按照频率,怎么也得有动静了吧?
可乌云珠摇头:“还没有。”
不止她没有,屋里另外两个侍妾格格也没有。
大贵妃很急,但急也没有用。
不过之前好歹能安慰一下别等福晋没进宫就有了庶长子,如今十一福晋也进了宫,她就盯着十一福晋去了。
同时也催乌云珠。
乌云珠的憔悴里有三分都是因为这个,另外七分则是因为博果尔。
十一福晋是草原上长大的姑娘,从小就会骑马练武,和满脑袋只有武力的博果尔自然是有共同语言的。
可日子不是靠着打架过的。
只是新鲜了一阵,博果尔又发现了乌云珠的好。
她乖顺,脾气好,不会使鞭子,更不会指着他的鼻子趾高气昂。
她连受了委屈,也只是怯怯地看着,含着泪,不会抱怨,更不会反过来让他也受一受委屈。
他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了乌云珠。
佟采薇成了他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影子,被他有意识的藏了起来。
但他的喜欢,乌云珠有点吃不消。
他确实对她温柔了一些,知道考虑她的感受了,对她的要求也能做到了——进房之前一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但这种好,给乌云珠带来了困扰。
十一福晋对这些好也看在眼里。
她才嫁进来,不到三个月,丈夫就明显得嫌弃起她来了,她怎么可能能痛快?
偏偏她是正室,管着府上的大小事情,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大多数时候,乌云珠只能吃哑巴亏。
她更憔悴了,也更“柔顺”了。
博果尔看见了她的憔悴,喜欢她的“柔顺”,却学不会平衡妻子与妾室之间的关系。
乌云珠觉得窒息。
却又不知道,自己逃离的机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