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理说，她还得谢谢博果尔呢，要不是他，她也不能从大贵妃那儿知道明年要选秀的消息，这结盟还得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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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人过颁金节，却不大过年，因为颁金节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年了，过完颁金节，内务府还没松口气，又得忙着第二件大事，那就是开春的选秀。
好在去年选秀已经有模有样，今年照办就是了。
唯一让内务府总管索尼发愁的是，去年皇后娘娘才进宫，皇上和皇后的争端还没摆在明面上，六宫的权力还在皇后手上，他也知道该往皇后那里汇报，今年可怎么办呢？
总不能拿这玩意儿去麻烦顺治吧？
那皇上能把他痛骂一顿。
索尼左思右想，没找到什么好的头绪。
正愁的时候，他也恰好碰见了来过问阿吉格嫁妆的佟采薇，佟格格这些日子也是内务府常来常往的熟人了，见索尼发愁，她笑眯眯的：“皇后主子不管事，上头不还有太后娘娘吗？”
索尼这才“恍然大悟”似的，忙不叠地道了谢。
老狐貍和小狐貍互相看一眼，都啧了两声。
索尼就是找个台阶下，佟采薇呢，想薅点人情，这也不是他们俩头一次“一拍即合”了，只能说熟能生巧，相当顺手。
得了指点，索尼捧着名单就去慈宁宫了。
布木布泰这会儿正得闲，知道他来了赶紧把人放进来了，问他选秀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可见她也是很关心的。
索尼就把名单递了上去：“内务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一样，今年的秀女主子们还要挨个选看吗？地方是不是还设在顺贞门？和去年一样？”
要是挨个选看的话，皇后娘娘要不要出席呢？皇上能让皇后娘娘出席吗？要是皇后不在，这还能不能挨个看？新进宫的秀女瞧见皇后不在，会不会嘀咕两句？
这也是布木布泰最关心的事。
她沉吟一声，让索尼先别急，等她寻个空找皇帝问一问。
于是顺治才下朝，就被请到了慈宁宫。
正是天气冷的时候，慈宁宫里烧了炕，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暖意，还有空气里浸润的香薰味。
顺治进门，一屁股坐下，先看见桌山摆了两样点心，其中一样是奶卷。
他垂着眼，没吭声。
布木布泰招呼他：“从前你最爱吃的奶卷，御膳房说是又改善了口味了，你尝尝，好不好吃？”
这是小事，顺治没有驳她的面子，捏了一块送进了嘴里。
其实不太好吃。
皇额娘年纪大了，味觉也淡了，吃食上难免重口一些，御膳房也是知道这个的，所以上供的点心都和不要钱一样放糖，糖放多了，自然也甜得发腻，其中奶味又很重，味道很难评。
这吃在太后嘴里恰好的点心，对于他来说，太腻了。
但他从来没说过，因为在太后眼里，这就是她儿子最喜欢的点心，只要她给他这盘点心，她就能表达自己心里的爱意。
早前多尔衮还在的时候，母子分隔，一个月说不上两句话，两个人都活得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让多尔衮知道了当作把柄要了他们两个的命，身边都是眼线和耳报神，所以说的话就变少了。
不能张嘴表达爱意，一张嘴，难免会抱怨是哪个始作俑者导致他们母子关系成了这样，这是明摆着对多尔衮的不满和恨意，说不得，顺治年纪还小呢，普普通通的一场风寒，说不定就能要了他的命，顺理成章，还不会有人发觉不对。
不能说，他们母子俩的爱，就寄托在了这小小一盘的奶卷里。
每当苏茉儿拎着食盒来到顺治的住所，给他端出来这盘点心，他不用吃就知道，他的皇额娘，想他了。
顺治嚼着嘴里的奶卷，心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御膳房那群狗奴才糖放得实在太多了，这点心甜到都有点发苦了，嘴里一股子苦味。
他吃了一口，就没吃了。
太苦了。
见他没吃了，布木布泰也没太当回事，只当他在来之前吃过了东西，见他吃完了嘴里的，她才把索尼来过的事儿说了：“今年还在顺贞门么？你后宫的嫔妃是少了些，孩子也太少，总要多添两个人才好。”
说到这个，她又不免想到佟采薇：“你也该多往别处坐坐，你瞧那个董鄂氏，才一两回就能怀上，多去别处坐坐，说不得什么时候旁人也能怀上，你年纪也慢慢大了，皇额娘总想着你的孩子也能多一些。”
这话是真心的，前面努尔哈赤和皇太极的孩子就不少，他们在顺治这个年纪，孩子都满地跑了，哪像顺治现在这样？拢共三个孩子，一个没了，一个病怏怏的，还有一个还在肚子里呢。
这话就差说佟采薇不争气。
顺治慢条斯理地拿帕子擦着手：“这事情，儿子心里有数，选秀的事么。”
他提起博果尔：“大贵妃特意跟儿子说了，想给博果尔选个侧福晋，儿子已经允了，到时候您帮着参谋参谋，一块儿看看。”
大贵妃看了，太后也看，那就没皇后的位置了。
布木布泰不满意：“不过是个侧福晋，到时候你看着不错的，随手指一个就是了……”哪用得着大贵妃亲自去。
可顺治道：“博果尔好歹是儿子的亲弟弟，您才给他定下了博尔济吉特的福晋，大贵妃就念叨着说年纪小了点，不会照顾人，要找个懂事妥帖的放在博果尔府里，她在儿子耳朵边上念叨了七八回了，儿子也是不胜其烦，这才答应下来了，总不能言而无信不是？”
“要不然，咱们就给博果尔换个年纪大点的福晋也成，省的大贵妃总是念叨个不住，左右还没下旨，现在换也不过分，我瞧着阿云年纪是太小了点，博果尔年纪也小，不成个气候。”
布木布泰一噎。
她早已经和她哥哥说好了要把阿云嫁过来，这会儿忽然换人，阿云的脸往哪儿搁？
她就知道，儿子大了，不听话了，有事没事的时候总拿着事情威胁她，他也不想想，她难道不是为了他好、为了大清好？
她提一件事，他总有许多话来反驳她。
他再也不是小的时候那个乖乖巧巧的福临了，他大了，身上总有股子拧劲儿，非要和人对着干。
布木布泰还不认输：“年纪大点就大点，也不是没有十五六岁的姑娘选秀，到时候我亲自给博果尔挑不就是了？”
这会儿选秀的年龄限定在十三到十六岁，偶尔有因病耽误的，才会放宽到十七八岁，布木布泰想着，不就是要挑个会照顾人的，谁挑不出来似的！
可顺治不同意，重复道：“儿子已经答应了的。”
布木布泰想说答应归答应，也不是不能改，可她看看顺治的脸色，把这话又咽了回去。
他是皇帝了，答应的事情好像是不能改。
难不成，不让皇后出席？那那些人不知道有多少话说。
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妥协。
而她妥协了一件事，就忍不住要拿出另一件事来让顺治答应，这回她说起的是董鄂氏的孩子：“太医怎么说？”
提到孩子，顺治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了：“太医说怀象还不错，应该是个康健的。”
布木布泰就道：“到底还是个侧福晋，别回头又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有些奇怪的想头，这孩子将来不能放在她那儿养。”
这会儿陈氏的孩子还养在慈宁宫呢，顺治说：“孩子吵闹，一个就够了，多了太打扰您。”
布木布泰就说：“我这倒还好一些，就是布木巴那里，她一个人也太孤单，你不愿意去她那儿，总也不能让她就这么孤零零的，等董鄂氏的孩子生下来就挪去她那里不是正好……”要是董鄂氏生个阿哥下来，养在皇后膝下倒也正好，从小离了额娘，只要闭紧了嘴，未必不能养成亲生的。
可她算盘才打到一半，顺治就生气了。
他嚯一下站了起来，脸上不耐也生气：“陈氏的孩子放在您这儿是因为她蠢，养不好孩子，董鄂氏可不蠢。”
接下来的话，几乎算得上诛心了。
顺治看着他的皇额娘：“咱们当年也经历过母子相隔的时候，其中的痛楚难道您不明白？那会儿儿子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您，夜里做梦也想回到您的宫里去，您好歹设身处地想一想，想一想董鄂氏愿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开，离了孩子，难道她不难过？”
他仿佛在质问，离了孩子，难道您就不难过？
布木布泰怔怔的。
顺治已经提脚就走了。
等他走了，布木布泰眼泪都下来了，她望着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苏茉儿，痛心疾首：“我这分明是为了他好！”
苏茉儿能说什么？她只能屏退了宫人，安抚太后，还叫人把那碟子奶卷装在食盒里给皇上送过去，好歹让皇上记得母子的感情。
食盒塞在了吴良辅的手里，被他一路提回了乾清宫。
顺治看到食盒就生气，偏偏又不能把脾气发出来，直怄心，哆嗦着手指头指着吴良辅骂他没长心眼子，还不赶紧把东西拿出去。
吴良辅忙不叠把食盒提出去了。
御前撤下来的东西不会原样送回御膳房，多半都是便宜了御前的小太监，这碟子奶卷也是如此。
吴良辅把食盒给了张进忠，张进忠扭头散给了伺候的小太监们，吩咐道：“皇上嫌点心太甜了不爱吃，你们分了吃，别漏出消息去。”
小太监能吃上什么好东西？这会儿都奉承着张进忠，等人走了，一人一块奶卷塞进了嘴里，鼓囊着腮帮子嚼吧嚼吧吞了。
有人就说：“这不甜啊，还有股子奶味呢。”
说这话的小太监吃了个毛栗壳子：“就你这张嘴，肚里头没点油水的能吃出来什么甜不甜的？主子说甜那就是甜了！”
小太监捂紧了帽子，砸吧砸吧嘴回味了一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没吃过好的，肚子里头馋虫犯了，才没从那香甜可口的奶卷里吃出点过分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