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先人训多看顾看顾你阿兄
辋川居的前代主人是个极有品味的人,长公主所居的院落,全无金玉堆砌的俗气,四处布置皆取材于辋川,连床帐帷幔,长公主也特意选了与之相称的青竹色,木纹窗落地通天,推开窗看去,又另有一番景象。
四四方方一处小院,百里香和紫薇高低错落,长公主有意放任,未曾着人修剪,连绵成片的花野蛮自由,生机盎然。
只有花木的院落,四边支起了巨大的架子上,挂满了流光溢彩的凤凰灯,微风拂过,凤尾闪动,好似真的有凤来仪。
无需熏香,花香气已经足够沁人心脾。
长公主临窗对月照镜,自己取了支细毫,在额间描画。
不多时,一朵手绘花钿便成了型,花瓣舒展,栩栩如生。
“殿下,您从来不好这些的,难道真是为悦己者容?”一着卷草纹锦褙子绯罗衫,下罩红裙的小娘子铺好了金粉宣。
头上的流苏长簪随着她研墨的动作轻轻晃动,和着窗外的虫鸣撞出一声禅意。
“这叫芙蓉向面两边开,唯有我才压得住,不是为悦己者容,是为悦己,才容。”长公主对镜挑起一边长眉,难得有些俏皮。
研墨的娘子从镜中望过去,好像隔着凤纹铜镜重新见到了未及笄时的公主殿下。
对楚王,她是从心底里感激的。
“丹雀,宅子不会跑,你可以不用天天镇着它的。”
长公主搁下眉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
名唤丹雀的小娘子,将墨锭一扔双手抱头熟练地滚进桌底。
“主子你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最腻烦见人了,一看见人多我便头晕恶心,手脚冰凉,呼吸不畅,你看,一提到人,我的手立刻开始抖了。”
她颤巍巍地将胳膊伸出来,蜷成鸡爪状的手的确抖得厉害。
“出来吧出来吧,你就安家镇宅,好好当护宅神兽吧。”
长公主在另一边跪坐,轻轻扣了扣桌面。
丹雀见好就收,熟门熟路地爬出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给长公主磨墨。
长公主一笔杆子敲她头上,丹雀抱头鼠窜,还不忘控诉殿下,“殿下!您从前从不这样对我的!”
长公主调转笔尖,凝神作画,不再看丹雀一眼,罕见地有些心虚,“我如今实在是见不得有人是这种做派。”
这模样,实在让她眼熟且牙痒,情不自禁就拍过去了。
丹雀不设防,被拍了个狠,头上的红印在烛火下也十分显眼。
“况且你从前还在赏花宴上呕血吓我呢,你就当是还上那时的惊惧吧。”
长公主久不作画,手倒未生,闲谈间已经勾出人形轮廓了,瞧着像位娘子。
“殿下,这种活计,还是陛下更擅长,您坐这儿,婢子怕这桌子一会儿被您拍裂了。”
从前她们家殿下可没少干这事儿,各式各样的书案,囫囵着擡进殿中,散碎着被拾掇出去。
长公主摇摇头,“陛下如今应当正是意气风发,日理万机,只怕也不会有闲工夫作画,你替我瞧着些,若有京城来的消息,不论是给我还是谢应祁,都回绝了。”
她喜欢围猎,但不喜欢,被迫围猎。
“遵命。”丹雀思绪转了一圈,问道:“那,楚王,不需要放出来吗?”她不如青蚨霜蝉是与楚王照过面的,但对这位王爷的了解,却不比她们二人少,也算知道这位贵人的性子。
这般关着,只怕不妥。
“不必,他那院落,一应俱全,且让他住着去吧,别坏了我的事。”
长公主手下的画,在这一问一答中,已经完成。
摊在桌上晾干。
路过丹雀去浴房时,拧了一把丹雀的脸颊,“少吃些玉露团吧,我瞧你比上次胖了一圈,往后若是跑都跑不动,你对得起你的腰牌吗?”
青蚨霜蝉丹雀,一人一枚的腰牌,分管长公主的日常事宜,是身份的象征。
丹雀无力反驳,最近过得实在安逸,她的确大半时间都腻在厨房研究吃食。
一闪身企图越过长公主,想飞身攀上屋顶,给长公主瞧瞧,什么叫身轻如燕,却踩中裙摆,左脚拌右脚,扑通一声,趴了下去。
长公主叹口气,弯腰将人扶起来,真心道:“改日我将你送到太子那儿,你俩一同习武吧。”
连被绊倒的姿势都一模一样,一起习武颇为不错。
没能在主子跟前露脸,丹雀臊眉耷眼地回自己卧房去了。
长公主在虫鸣花香中入梦时,十分难得地见到了她朝思暮想许多年的人。
在行辕上,那人面容未改,穿着素常喜欢的绯袍,头上那截歪斜的木簪子是她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