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102章:强取豪夺“凭你也配肖想……
对上他的视线,辛宜袖中指节紧紧攥起,掌心的月牙愈陷愈深。
恨意恼怒交织在心头,刺激着她的脑海。渐渐蔓延到她的肩上,头脑一阵眩晕,若非男人扶得及时,她早已跌到地上去了。
“绾绾思量的如何了?”手依旧抚在她的肩膀上,季桓幽幽道。
安郎她定然是要救的。她来此处拿舆图,本就是为了救安郎。
可当下季桓横差一脚,直接将安郎和阿澈他们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若丹阳城破,乔怜姜恐怕不会留活口。
“你到底要如何?”辛宜擡眸,眼角泛红,连带嗓音也听着嘶哑。
长指从指尖慢慢落至脸颊,男人轻抚着她,声音难得温润,点漆般的眸子乌黑又深沉。
“我想要什么,绾绾一直很清楚。”
“莫要再离开我了。”说罢,顺势将人紧紧抱在怀中。
低沉喑哑的声音钻入耳畔,“等回了洛阳,我自会为他寻一个去处,好生安顿。绾绾可时常见他。但,你要记住,我才是你的夫君。”
怀中的人身躯颤抖,似在诉说无言的反抗。男人反倒将她抱得更紧。
“我已退至此等地步,绾绾合该体谅我一番才是。”
“我如何能信你!我怎么敢再信你?”辛宜想挣脱,瘦弱的肩被一双臂膀紧紧桎梏,无处可逃。
“经此种种,我亦想通。”季桓道,“等绾绾生下我们的孩儿,我自会还他父女自由。”
“不过,须得他们安分守己。这其中如何做,绾绾自是比我再清楚不过。”
季桓身前逐渐洇湿了一片,辛宜遂不再反抗,由他抱着。
“好,我答应你。”
“只要你救出他和阿兄,还有阿澈和素问。”
听见她终于松口,男人的面色最终缓和了些许。
昨夜大军已攻破阳羡,季桓先一步来了吴郡寻她。眼下事情解决,马车再次起程,与攻打吴郡的蔡钧军队会合。
乔茂虽死,其麾下十万大军,以及擅长水战的一万鸢行军依旧还在,由乔怜姜继承。
阳羡邻近荆州,且守卫薄弱。而之前扬州郡兵等皆随乔怜姜进了丹阳,荆州军不费吹灰之力,便攻下阳羡。
乔怜姜大为震惊,在荆州军将要行至吴郡时,急忙派遣人马,将八成人马调至吴郡。
宋峥此刻正被乔怜姜软禁在房中。偏偏她每日会亲自前往,为宋峥送食。
今日,她依旧身披斩衰,脚着红履,笑盈盈地过来送饭,并将扬州的情况说与宋峥。
哪知,宋峥一怒之下将食盒扔了几丈远,盯着她怒道:“你……”
“你既要找死,便自己去死好了,为何要拉着这么多人替你陪葬!”
宋峥心中气恼,挣脱着周遭锁链铛铛作响。
乔怜姜歪坐在对面的榻上,单手托着瘦削地脸颊,笑道:“我何时说要寻死了?”
“怎么,你数次独自一人去寻死时,怎就不见你这般激动?”
宋峥知晓,她指得是他两次救辛宜的事。他双拳紧握,挣扎道:
“我的事我自有把握,用不着你管!”
被他这么一噎,怜姜顿了顿,当即道:“那宋将军都这么说了,我的事自然也与你无关,你也管不着。”
“我有大军十万,水军一万。”她面色端肃了些,起身冷冷看着宋峥:“荆州蔡钧不过五万兵马,如何与我抗衡?”
“蠢货!”宋峥恨得咬牙切齿,“你忘了乔茂是如何死的?”
“季桓那厮阴险狡诈,连乔茂都折在其中,你又如何与之抗衡,快放了我!”
怜姜轻嗤一笑,擒过宋峥的下颌,擡腿踢向他的膝盖,将他压跪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不是你可随心所欲之事!”宋峥继续挣脱道。
“我放了你,然后你出面替我对付季桓?”乔怜姜循循善诱,语气清扬。
然而,接下来一巴掌迅速落在宋峥脸上,力道不算轻,红痕遍布,打得他当即侧过脸去。
“昨夜辛宜刚走,至今未归。而今吴郡又被围城,让我猜猜看,你是要趁机去救她,还是要带着我的人马寻了时机离开扬州?”
乔怜姜剜了他一眼,讽笑道:“莫不要以为,我不知你在算计何事。”
她旋即起身,斩衰下的红裙拖地,分外绮丽夺目。在宋峥身旁不断踱步。
“莫要了,韦允安还有阿澈还在此处,辛宜就算身在吴郡,她的心,仍在丹阳。”乔怜姜道。
“季桓抓了辛宜,那又如何?我始终居于有利之位。”
想到某处,她忽地俯身对上宋峥的双目,笑得骇人。
“你猜猜,若我拉着韦允安还有那个孩子一同陪葬,黄泉路上,会不会也能见到季桓?”
“他那般精于算计,又岂能想不到此处?”
“且这般看吧,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此时,宋峥不得不眯起眼眸,认真地打量着她。
他向来看不上乔怜姜的做派,轻浮浪荡,无所顾虑。包括她本人,乔茂与乔婂茍合的孽种,他通通看不上。
“莫要这般看着我。”乔怜姜瞥了他一眼,冷笑着,“你也不过是我的裙下之臣,玩物而已。”
“莫要真以为,我暂时看重你,你便可蹬鼻子上脸,给我寻不快。”
“若真惹怒我,你便去陪乔茂吧。”
……
吴郡。
荆州军与会稽崔氏的郡兵一同夹击,不过十天,吴郡城破,乔怜姜的军队北上退回丹阳。
重新进入吴郡郡守府的那一刻,辛宜依旧恍恍惚惚。街道上的血迹残垣虽已被清理,萧条之迹却如何也遮掩不掉。
马车中她与男人相对而坐,许久无言。看到车窗外的景象,辛宜还是不由得心头一抽。
“数月前,你还是吴郡太守。”此处有和善的邻里,有熙熙攘攘的街巷,香火不绝的寺庙……但眼下,什么也没有。
与数年前她在邺城所见,别无二致。
男人缓缓睁开眼眸,将她眉目间的低弥情绪尽收眼底。
“绾绾,朝廷要收复扬州,以杀止杀,不得不如此。待过个三年五载,减轻苛税,再与民休养生息。”
听罢,辛宜抿着唇未再言语,邺城是如此,阳羡是如此,包括整个扬州,都会是如此。
她还记得曾经在槐安街的邻里薛娘子。吴郡生了乱,他们一家又该逃往何处呢?
“恕我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想法。人只有一辈子,若没了就是没了。”辛宜擡眸,看向季桓。
“你们给这片土地上带来的浩劫,永远都抹不去。”
“那绾绾以为,该如何?我接任吴郡太守前,吴郡震泽决堤,百姓流离失所,苛税却不减反增。”季桓淡淡道,“没有我,自有旁人来做此事。”
“无论如何,你都有你的一番说辞。”辛宜道。
“就算你胜了又如何?你背后是冀州世家,依旧高高在上,踩着庶民寒门尸骨上位,你与乔茂他们,并无区别。”
“绾绾说得不错。”季桓遂放下手中的书册,长指抚上辛宜平坦的小腹,眸光幽深,“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今后你我的孩子,无论嫁娶,也只能寻世家。”
他顿了顿,感受到掌下的温热,忽地扯唇笑道:“亦或是,直接,千秋万代。”
闻言,辛宜眸中泛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真是疯了!”
“绾绾,我并不是在与你开玩笑。走到我这个位置,拿下扬州后,再回到洛阳,若没有些手段,早就连尸骨都被蚕食的不剩!”
察觉她眸中的惊愕与忧虑,季桓眸光温和了些许,复上她的柔荑,十指紧扣。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季桓的妻,是我季桓此生唯一的女人。”
进来府邸后,钟栎当即将洛阳的信呈给季桓。
齐琼之长媳周琰带着孩子东躲西藏,本以为乔茂死后,再无人会抓她,结果出城时被季桓的人发现,现已扣押在了洛阳的府邸。
周琰的身份暂且还不能让郭晟知晓。自从郭晟未与他商量,擅自调走了他在冀州的郡兵,他们之间的关系,自此变味。
“京中可还有消息传来?”季桓呷了口茶,幽幽道。
“周琰那处,一切尚好,玉玺如今已被秘密收藏。”
季桓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转着玉扳指,似若无意道:“郗和近来在做何?”
“郗公子去了洛阳探亲。”钟栎道。
“去洛阳探亲?”季桓忽地皱眉,“何时的事?”
“自主上将他和季夫人送回邺城后。”
“郗和去了洛阳。”季桓不断咀嚼着这句话,忽地,他止住动作,冷笑道:“看来郭晟还是不死心,他早就忘了曾经与本官的约定。”
当年他一统河北三州后,外世都知晓是他顾全大局,将河北三州相让,才让郭晟一统天下。
实则不然。
若论起辈分,郭晟还是他的舅父。
郭晟是他母亲卢夫人的庶弟。因着范阳卢氏不肯认他那个外室母亲,他便随了母姓。
郭晟统一兖州豫州和徐州后,才发现他生来患有弱症,此生都不可能想享儿孙满堂之福。
是以,他权衡之下,与郭晟约定,将来郭晟百年之后,周朝的皇位,必须由他季桓的后人来坐。
以此才可保清河季氏世世代代的权力和富贵。清河季氏,也会成为天下最兴旺的世家!
想来郭晟见他一直未有子嗣,才生了异心。
季桓擡眸,看向昏黑的天际,眸光晦暗。不管从哪方面考量,他和辛宜,都得尽快有一个孩子,无论男女。
季桓收回思绪,却见一旁的钟栎欲言又止,他掀起眼皮,淡淡道:
“还有何事?”
“主上,乔怜姜的人,还在寻夫人,属下已在吴郡震泽旁将人缉拿收押。”
“杀了就是。”季桓道。
乔怜姜派人探听她的下落,要么就是为了她手中的古地宫舆图。要么,就是为了试探他的底线。
乔怜姜倒是聪明,知道抓住韦允安这棵救命稻草。
从他亲自前往永安县寻辛宜那日,他就知晓辛宜手中有辛违留下的舆图。
说来可笑,辛违手中的舆图,还是从季选那里来的。当初陆琛接近季泠,就是听闻季选手中有古地宫舆图。
不过早在永嘉之乱后,洛阳陷落,季选的舆图就丢了,后来几经辗转,落入辛违之手,再到韦允安那处。
现在那舆图既然在辛宜手中,他就更没有必要将之夺来。辛宜都是他的,舆图自然也是。
他也不会为了一张小小的舆图,去惹辛宜不快。
踏着夜幕,他仍旧回了宣苑。
吴郡虽历经战火,太守府却保存完好。他依旧将辛宜安置在了宣苑。
行至抱厦处,投过格门窗纸看见里间的暖黄,季桓眉间的疲倦才堪堪消散。
“绾绾。”季桓轻声唤她。
辛宜正在看着仅有的佛经。有了前几次的经历,她再不敢先于季桓睡觉。指不定她睡着后,那疯子又会爬上来。
听他呼唤,辛宜淡淡擡眸,对上他炽热的视线,直接冷声拒绝:
“今日来了月事,你去旁的地方睡。”
赤裸裸的赶人,毫不掩饰,甚至连措辞都没有。
视线渐渐落至她的小腹,季桓眸光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既为她这冷漠的话,也为她。
原来在阳羡那段时日,沉春香也用了,整整七日,他殷勤耕耘,不想最后仍然一场空。
那片沃土,仍然没有他曾来过的一丝痕迹。
有那么一瞬间,季桓甚至都怀疑起来自己。他垂下眸默默看向自己,秉息深思。
七年前,他中了沉春散,在邺城时第一次发作,他生生用药忍了过去。
莫非因为那次彻底伤了根本?
“你还不走吗?”辛宜有些烦躁。手中的清心经一点都看不下去。
季桓没有回答,只是短瞬间漆黑的眸底似在聚涌浪潮。瞎眼断指,这些残缺他暂且都能接受,可在子嗣一事上,他却不能接受。
也不待辛宜再赶,男人当即转身,临走前撂下一句话,“绾绾好生休息。”
颇有些落荒而逃之态。
辛宜虽心中惊愕,但到底碍眼的东西走了,她自得清静,也不再追究他的异常。
出来正房,季桓来到了宣苑的东厢房,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狼狈模样,忽地心生恼怒,一拳击向镜子,混着血的镜片碎得四分五裂。
周身忽地被抽了气力,男人挺拔的身躯顿时跌坐在地上。
心中一旦有了猜疑,变会逐渐化成恐惧愈演愈大。辛宜的身子已无大碍,那就大概是他出了问题。
若无子嗣,辛宜以后就会到那个孩子,她的心会只偏向那个孩子,她所有的母爱,温和,也只会给那个孩子。
还有那个孩子的父亲!
虽然韦允安已成了阉人,但他不仅紧紧握着辛宜的心,他还有后人。
他将再也比不过韦允安!
莫大的恐惧将他彻底笼罩,男人伏在地上,重重喘息着。
久违的心悸忽地又至,疼得专心刺骨。他到底不甘心,他季桓自幼出身世族,五经六艺无一不通,不及弱冠之年便位高权重。
他怎么可能不如那个一无是处的黎庶阉人!
那个阉人将辛宜的心偷走了还不够,还要抢夺他在这世间仅有的温情与希望。
他疼得身子蜷缩,屈膝支起的长腿,无意间钩绊但高脚架,上面的梅瓶摆件尽数坠落,发出砰砰当当的响声。
听见东厢房的动静,辛宜拧眉,擡眸朝着窗子看了一眼,旋即收回视线。
季桓大抵是被她拒绝,恼羞成怒开始发疯。
辛宜冷笑着,视线落在清心经上。无论是她还是季桓,强求来的,无一例外,都没有好下场。
过往是她不知好歹,现在却变成了季桓不知好歹。这等轮回报应,才是真的可笑。
但笑过以后,留下的只有可悲。她和季桓同时都被困在笼子里,离不开也逃不掉。
翌日,辛宜醒来便收到消息,季桓病到了。
蔡钧大军依旧在丹阳与乔怜姜的人两军对峙。只要安郎阿澈素问和阿兄他们没有事,她便暂时可以松口气。
至于季桓的死活,与她无关,她也不会管。
若季桓一直病着,病到死,对她也不是没有好处。
她会寻了机会摆脱季桓,将那张假的舆图送给乔怜姜,再将安郎阿澈他们带回来,今后扬州的种种,便再与她无关。
思及此,辛宜心思微动,觉得去探探季桓的虚实。
季桓尚在病中,今早大夫来此,说他那方面无问题,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是他留住辛宜,试图挽回她的心,最后的法子了。
往后行事前,他会多喝些滋补的汤药,以便让辛宜快些有孕。
熟悉的清荷香沁入鼻腔,季桓睁开沉重的眼皮,擡眸见是辛宜,眸光蓦地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