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73章:强取豪夺她不要你们,阿父……
季桓不知自己是怎么狼狈地逃出宣苑的。近来他躲了许久不敢去,此番看来,该来的还是会来。他种下的恶,全叫他自食其果。
不过,若仅仅因此事便束手就擒,他季桓也不是季桓了。
心中的纷扰郁结在一起,季桓在书房内点了两盏长明灯,为他并不知晓,却突然逝去的孩子们点灯。
尤觉不够,他又找来了纸钱和火盆,对着那长明灯送火。
“是阿父对不住你们,阿父也对不住你娘亲。”他半跪于火盆前,目光深沉又隐忍,盯着那火盆怔然。
在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两个容貌酷似他和辛宜的孩子,手牵着手,唤他们阿父阿母。
他们就是他的季萱和季梧。
他那个两个尚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
“阿梧,你是兄长,记得在那处要照顾好阿萱。”他对着那火盆自言自语着。
“若是有空,就回来看看你们阿母……她本可以那般爱你们。”
想起那绣篮里的衣衫,季桓叹了口气。直到火盆里的灰烬都烧得殆尽,他才起身。
耳畔似乎又听见她说的“唯一”,季桓心底的痛又开始搅动,他面色痛苦,扶着博古架擡眸看着供台上的两盏长明灯,眸底的晦暗诡异深沉又兴奋。
“她不要你们,但……阿父却不能没有你们……”
……
从怜姜手下脱身后,宋峥当即南下赶往吴郡。
只不过,他要去的是另一个地方。整个吴郡,也只有齐安县那儿是他的容身之所。
他属实没想到,季桓那厮竟然还不死心,这回还以阿澈威胁绾绾。可恨他不能亲手杀了季桓!
他们宋氏,还有绾绾,所有的苦难悲痛,都来源于季桓。若无季桓,他与绾绾青梅竹马,自然而然会缔结良缘。他父亲也会一统天下,他会让绾绾成为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而不像如今,他们在季桓的压迫下茍延残喘,度日偷生……
齐琼之如今对他看得紧,他知晓齐琼之和扬州的那些人对于季桓,一直处于摇摆观望的态度。
只要季桓不触及那些人的底线,那些人不可能帮他报仇,甚至还不允许他私自动季桓。
宋峥咬咬牙,他从前怎么没想到呢,只不管不顾冲上前去杀季桓,可这般做只会两败俱伤,甚至折了自己。
他替齐琼之卖命多年,知晓他不少要事。尤其是这几日,他在睡梦中隐隐听到怜姜与旁人的对话。
齐琼之的长媳,她的身世,可是大有来头。怪不得连陆净那样眼高于顶的人都会怕她。
若他将这个消息暗中透露给季桓,凭借季桓的性子,若不择手段地强取豪夺,扬州世家和齐琼之,必然会置他于死地。
到时混乱之中,他大可以带绾绾悄无声息地离开扬州,回到他们的故乡。
不过在此之前,他仍需去往一趟青泽山。怜姜的人马在青泽山,这回若他要做幕后搅动风雨的之人,定然需要先将那群山匪流氓训练一番,到时趁乱浑水摸鱼,救出绾绾。
……
本以为季桓说的事要等一阵子,不想第二日,钟栎就过来请她去前院。
素问抱着阿澈,跟在辛宜身旁,有些不敢擡眼去看钟栎。
那日她一时心急口快,也不知事发了,季桓有没有为难他。
“莫怕。”辛宜看了她一眼,不禁想起了昨夜的促膝长谈。
昏黄的灯火下落在女人苍白面容上,添了几分恬静与温和。辛宜拉过素问的手,示意她坐在身旁。
“素问,我不要你跟我一辈子。”
“你是你,我是我。就在半年前,我仍与我的丈夫一起在山林里避世而居。日子虽清简,却也怡然自得。”
“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能时时刻刻伴在我身旁,为我而活。”
“可是——”
以为她想驱赶自己,素问红了眼眶,急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总会有这么一天,我也想见你过得好,过得顺遂。”辛宜看着她,蓦地记起那是季桓给钟栎指婚的事,急忙问道:
“素问,你如实和我说,你觉得钟栎如何?”
“阿栎哥哥?”素问当即面色煞白,为了自己口不择言的冲动后悔。
“季桓知晓我能说话,会不会对阿栎哥哥……”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没有他,我早就死了。”素问垂眸绞着衣襟,那些痛苦的过往,她一点都不想回忆。
“我是说,感情上的看法,你觉得如何,你可喜欢他?”辛宜继续道。
看见素问蹙眉摇着头后,辛宜总算松了一口气。好在,她赌对了。
“我只将当成兄长一般敬重。”素问没有说得是,她也是怕钟栎的。
正如当年,她留在辛宜身旁时,怕季桓欺负小姐。每次钟栎一来,准没有什么好事,她从那时起看见钟栎就是厌恶又惧怕。
她心底明白,若她与钟栎没有幼时的那层关系,他真得会毫不犹豫地割了她的舌头。
素听阿姊的下场,约莫也是她的下场。
每次他垂眸静静摸着她的头发时,她都会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但确实,没有他在,她早就没命了。
她确实感激他的大恩。
“若真要嫁人,我还是喜欢郗大夫那种温柔的……”素问垂眸望着小声嘟囔着。
“等我们出去了,我会帮你寻一位郗大夫那样的夫君。”辛宜按着她泛红的脸颊,打趣道。
“小姐……莫要打趣我了。”
“我们都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何况,我夫君……也是世间最温柔的郎君。”
思绪回笼,辛宜握紧素问的手,避开了钟栎想投来的视线。
她可记得,当初在城南的米花巷时,她去见安郎那一次,季桓都离开了,可钟栎仍然是半分不肯通融。
那次也成了他与安郎的最后一次见面。
像他和季桓那般的凉薄冷情之人,怎么配获得旁人的怜爱呢?
出乎意料的,季桓没有在前院。辛宜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阿澈坐在马车上,细细思量着接下来的事。
……
公堂之上,季桓一身玄黑官服,气质凛然地扫视下首。
很快,目光触及到坐在旁侧一位身影单薄,面色淡然的文士身上,眸底的压迫与肃然当即缓和了不少。
辛宜坐在那儿,不紧不慢面不改色,任他打量,也不看他。
其实上马车时,钟栎就给她寻了一身淡灰长衫和幞头,瞧着倒像他们统一的衣衫。她明白季桓的意思,公堂之上,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
想到公堂上难免要审讯犯人,酷刑逼问,到时场面太过血腥。她不愿让阿澈看到这些,便早早令素问将阿澈带去了前院厅堂。
很快,犯人被羁押上堂,随着那犯人一同过来的,还有一位身形瘦弱,面色憔悴的女子。
辛宜看着这两人,长眉忽地拧起,擡眼扫过季桓。怎么陆氏的人都死绝了吗?偌大的水患案只有两个嫌犯?
“大人,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那妇人跪在地上噗通磕了个响头,顿时额角鲜血直流,瘦弱的肩膀因为情绪激动而颤抖着。
“大人,民妇姓陈名绿香,夫家姓张。”
“此人觊觎民妇之貌,为了强抢民妇,不惜以民妇的丈夫要挟民妇!民妇……民妇为救夫婿,委身于他,不想他竟言而无信,残忍杀害了民妇的丈夫!”
“求大人一定要为民妇做主,为民妇和那苦命的夫君讨回个公道!”
陈绿香跪在地上,姣好的容颜上混着血泪,看着季桓,满眼泪意与期待。
直到听见了陈绿香的状告,坐在一旁的辛宜再也无法维持平静。恼怒又幽怨的目光看向季桓,无声地质问着他。
不是叫她来观吴郡水患一案的了结吗?为何到头来竟然变成了这样?
陈绿香与她,分明都已经这样苦命了……怎么季桓这是要利用陈绿香的凄惨不堪,继续在她们的伤口上撒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