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幽微小人之恶不惩
云鹤才坐下,答了姜氏道,“很是顺利,赶在大雪之前,便是幸运。母亲在家可安好?”
姜氏拉着他的手,“有你表妹在陪着我,我怎么不安好?”
云鹤唤了云飞,云飞提了一个小匣子进来,云鹤接了樟木匣子摆在桌面上,苏以言提了瓷炉想给云鹤掺上一杯,被云鹤摆摆手拒绝了,只打开来,苏以言凑过去一看,里面放了两样物件,一是蜡封天青色汝窑制瓷瓶,一是螺钿漆器盒。
云鹤取出那瓷瓶,双手递给姜氏,“母亲,这是百姓敬献给我的,孩儿我借花献佛,敬献给母亲。”
“这是什么?神神秘秘的。”姜氏接过,打开木塞,凑到瓶口处嗅嗅,递给苏以言,苏以言也闻闻,“有花香,甜香,还有一点点酸味。”
云鹤道:“是岩蜜,灾民们有了住处,又听官府文告知,这三年的赋税都减了,自发上山去采了蜜,一共采了两瓶,一瓶送给我,一瓶送给叶长官。这是一瓶,叶长官的那瓶我已差人送去了。”
“哎呀,”姜氏听闻,忙皱了眉,嗔怒呵斥道:“我儿,怎么让百姓去行如此危险之事?”
云鹤赶紧认错,“母亲,孩儿知晓时便已差人去阻止了,但阻止不了,那民户中有专采岩蜜过活的,说了不许后他们甚至偷摸着夜半去,夜半更是危险,我便说只要一罐,后让云飞放了两贯铜钱在采蜜人户内。”
“大外姑,快收下。”苏以言拿起一旁的铜匙,搲了一点放在桂花熟茶里,递给姜氏,“百姓拳拳赤诚之心,也是因为哥哥为他们做了实事,感激来的。若是换个贪官蠹虫来,还喝不到采的岩蜜呢。”
姜氏这才舒展了眉头笑了起来,“我儿为百姓做实事乃是自身之责,分内之事,下次莫收百姓东西了,若被朝堂中人知道了,不管你付钱不付,都不知会如何参你呢。”
云鹤拱手,“孩儿自当谨记母亲教诲。”
苏以言适时转移话题,开了口,好奇道:“另一个是什么呢,哥哥。”
云鹤取出螺钿漆器盒,示意苏以言自己来开,“另一个是送给表妹你的。你的生辰,我在外监工,未能及时赶赴,便是生辰礼。”
苏以言瞧了瞧姜氏,伸手去开盒子,边开边道:“大外姑已替我过了生辰,送了我一只银鸾凤穿花纹项圈,哥哥你看。”
云鹤先前见她第一面便一眼瞧见了她脖子上戴着的那个项圈,衬得她浓云似的乌色发髻下那白玉般的脸蛋儿雪里正透红,像施了胭脂,愈发好看了。他闻言也只移了目光瞧上一眼,便撇开了头,咳了一声,嘴上说道:“母亲送的,自然好看。”姜氏就看着他俩,弯了嘴角。
苏以言打开后,盒子里躺的是一对花鸟纹婆金金银镯。雪光透过白粉连纸映射,虽风雪大作,屋内却明亮如昼,那对金银镯在雪光下的照耀下正流光璀璨。
姜氏伸手取出,一手握住苏以言,另一边手肘碰了碰云鹤,苏以言娇羞般缩了缩手,姜氏暗骂云鹤不解风情,自己抽了锦帕覆在苏以言手上,轻轻将一对镯子推至了手腕上,又去碰云鹤,云鹤道:“好看。”
姜氏瞧了瞧自己孩儿还泛红的耳朵,笑道:“是人好看,还是镯子好看?”苏以言闻言立马钻进她的怀里,娇嗔:“大外姑。”云鹤也不好再言,只在心里想都好看。
如此,便是门子来敲门禀报了,云鹤听见了,想是叶初收到了他差人送去的蜜糖,知他已回,或是有事寻自己商量。
能让他差人来急寻的事,定是与蔡家相关的。
不待外间几人说话回复,云鹤自起了身,打了帘子,将几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见云鹤出来,几人将手上干果子搁下,都站起了身。
只听云鹤问道:“知州衙门还不曾下值吗?可有说找本官何事?”
那门子立即向云鹤行礼,道:“郎君,说是因为大风大雪,知州已下令,衙门都放值了。没说找郎君您何事,只是问您是否归府,小的不知怎么答复,让陈三在门房招待他,小的来禀报您。”
云鹤对着云飞道,“走吧。”知云鹤又要出门去,云飞听了吩咐赶忙从衣桁上拿了轻裘,取了毡帽,替云鹤戴上,柏露上前替系上系上带子,又听见云鹤对着门子陈二道,“去吧,去递个帖子,说本官过点时候,约摸是酉时三刻自去叶府拜访。”
陈二唱了诺便冒着风雨过去了。
云鹤一身穿戴整齐,云飞才替他打了帘子,他踏进去一步,拱手道:“妈妈,妹妹,我便去了。”
姜氏只摆摆手,“去吧,定是知州有公务寻你。”
苏以言从姜氏旁边起身回了礼,又见云鹤衣领处些许不服帖,小步上前去,替他拍了拍,理了理,那双金银镯子与玉镯子三两碰撞出声,苏以言在香炉氤氲间大了胆子盯着云鹤的眸子,细声细语,嘱咐道:“哥哥慢去,风雪太大,还望哥哥早些归家。”
云鹤怔怔片刻,点点头,“好,晚膳不必等我。”
云鹤出府时,已是酉时初,门子已经牵了三匹马过来,云飞收了伞,抖落伞上的雪坨子,正往马包里插,云鹤理了理斗篷,望向云飞,云飞擡头,知郎君是在无声询问,答道:“小的唤人去叫了阿杜,郎君安危最重要。”云鹤失笑,他擡起头往天边望去,天已暗沉,冬寒早至,雪籽扬扬洒洒地从屋檐处飞下来,被朔风吹得直逼云鹤面中鼻梁,云飞装好伞后,回头一看自家郎君对着这风雪竟采取躲也不躲,避也不避态度,忙上去拉着云鹤退了一步,云鹤鼻上冰雪化水,有些凉,咳了一声,云飞替他紧了紧氅衣,皱眉道:“郎君也不是小童了,怎么见雪冷还不知躲开?也不多留点时辰,便可坐轿子去知州府。”
云鹤斜了他一眼,“你去不去?”云飞不吭声了。
阿杜是跑过来的,只拿了一个蓑笠盖在头上,呼吸还没喘匀,就见郎君在马上翘首以待,他忙两三步飞蹬上马,云飞递了件斗篷给他的功夫,就见自家郎君衣袍飞动,如鹤展翅,策马往前行去。
几人风雪中纵马而去。到叶府时,身上全是雪,云飞下马上前去叩门,叶府的门子很快便来开了门,不等云飞开口,手对着嘴哈了哈气,将门扯开,道:“是云通判老爷家的?”
云飞答:“是。”
那门子开了门便和另一个一齐小跑出来牵马,又有宅老举着伞迎了出来,对着云鹤恭维道:“我家知州老爷早便吩咐了小的们,外面雪大,通判老爷快请进请进。”
云鹤对着宅老点了点头,就着他的伞往里走去,宅老将他引至书房,站在没有风雪的地方,他才上去敲门,禀报道:“官人,通判老爷来了。”叶初答得爽快:“快将通判请进来。”
宅老这才推了门,领着云鹤进去书房旁的雪衣阁,雪衣阁里已烧了碳,热气扑面而至,云飞跟在身后进来,从宅老手上接过雪帚替云鹤扫了身上的碎雪,替他收了湿掉的斗篷和轻裘,又替云鹤换上暖和大氅才由宅老打了帘子踏进内间的门,云飞将换下来的轻裘和斗篷放在一旁的熏笼上烘着。
云鹤踏进门去,就朝着叶初行了礼,叶初没穿官袍,从书桌后起身,唤他,“贤侄,请坐。”这便是不谈公事的态度了,云鹤又拱了拱手回了一句,“谢世伯,病可痊愈了?”
这话轮到云鹤问他了。
叶初面前摆了两盏两枝灯,四处火照出来他脸色依旧是蜡黄不堪,眼神中透露着憔悴,一副尚在病中的样子,云鹤十月十五后去督监前也与叶初一起办公,那会见他也是这样,甚至现在比从前更加瘦削了,叶初哈哈笑了一声,精神好些了,“多谢贤侄关心,老夫比起之前,确是好多了。”
在叶初让他坐时,云鹤这才注意着,灯火荧荧之下,这小小书房中竟然多安了一把椅子,正是在等他。
他也不客气,撩起衣袍,自行坐了下去。
还没进入正题,云鹤正欲端起茶,手刚伸出去。
外面传来声音,因府上宅老守在雪衣阁门前,从门外一进来便能见到来人是谁,一人想进,一人又推诿着不让进,像是在争执吵闹一般,引得云鹤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