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言脸颊飞红,双眸盯着碗中热汤眨也不眨。
仿佛过了许久,听见云鹤叫她,她才“哎地答了一声,像是才回了神来,动了眼珠,却还是低垂了头。
云鹤知自己举止,借着灯看清她脸红,也羞口,于是乎,一人看着手中的碗底,一人盯着手上的县志,双双神游乎。
二人静坐良久。
直到打更的梆子声传来,苏以言才糯糯开口:“哥哥,今日于马车上,听闻百姓议论,方知匪患已除?”
云鹤道:“嗯,李兵侍都已启程回京复命啦。”
“我先前从不知这地竟有匪患,这匪患可是和蔡家有勾结?”苏以言问。
云鹤摇头,“那两个乞丐于狱中暴毙,未能审出蔡家,只交代了接头人,接头人倒是交代出了匪巢在何处。”
“匪巢已被端了?”苏以言将瓷碗放在桌面上,“共剿出了多少银钱?”
“四百万余贯折合黄金四十万两。”云鹤放下县志,指了指,苏以言擡眼过去,只见县志上书着“建德三十三年,清溪一县,总计赋税收入五万贯。”
苏以言顿了顿,眉间蹙了起来,回忆道:“我记得,我家与外祖二家,被抄没的钱也不过五百万贯,这匪患的钱资,比起我们两家,竟也差不了多少。”
说完,她一脸不可思议望向云鹤。
“哥哥,你怕是有什么隐瞒与我!”苏以言双手撑起身体,霍然往前凑去,笃定说。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云鹤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险些往后仰了。
她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哥哥何故总避我?”
她难得如此大胆,只趁着夜色,冲口而发。
“表妹……”我只怕唐突于你。
后面的话语未宣之于口,云鹤只单手作拳,放在嘴边咳嗽,苏以言立即忘了自己刚刚的疑惑试探,忙移开木凳过去替云鹤拍打舒气。
“这四百万贯钱中,包括蔡家的田产,他们预估的。”云鹤舒缓了些,才徐徐回答道。话落地,又听苏以言嘟着嘴,努嚷道:“定是刚刚落下了披袍,受了点寒,哥哥你才如此咳嗽。”云鹤不知怎么答,自个儿理亏,索性不出一言。
“哥哥,你说蔡家田产?什么意思?”
铜盏上的灯芯快燃尽了,微微一晃,随后火舌逐渐削薄,屋内逐渐昏暗起来,仅剩一盏豆灯摇晃。
“表妹,你可知,我来通判睦洲,首要依仗的便是官家,他要钱。”云鹤压低了声音。
“我知,哥哥你曾向我提起过,”苏以言见云鹤好多了,又坐了回去,用着气音道:“官家要的是蔡家的钱,所以蔡家,拿钱消灾可是?”
那股子清香又稍稍离远了些,云鹤心中又有些燥起来。二人影子闯到窗纸上摇曳触碰,晃得人心痒。
“嗯。表妹聪颖。”云鹤点点头,他的目光出奇明亮,也柔和。
月儿光一线一线又缩了回去,屋内静谧,既无鸟叫,也无蛙鸣。
云鹤擡眼,见苏以言在用点心,自拿了县志继续翻阅。
苏以言用着点心,心里装着事,用完时才见云鹤就着一盏灯读书,屋内昏暗,她取下钗子,挑了灯芯,弯弯娥眉,“哥哥如此,也不怕伤了眼睛?”
“见你心事,不便打扰。”
苏以言“哼”了一声,“哥哥不便,我自去唤人。”
亥时三刻的梆子声响起,云鹤笑道:“不必劳动表妹。”
苏以言看向他,见他嘴唇微动:“你看,来人了。”
外面人出声,苏以言才晓得,是云吉。
她上去开了门。
云吉见着她,也一脸惊喜神色,“小娘子,小的来给郎君送药。”苏以言侧身让他进来。
见云鹤喝完药,苏以言赶紧喂了块点心过去,云鹤接了,吩咐道:“再去找台司要几盏灯过来。”云吉唱诺而去,去之前还各看了二人一眼。
等灯来,苏以言没收了县志,云鹤轻摇头一笑依了他。
灯没等来,亥时四刻的梆子声响起,外面有门子敲门,喊道:“通判老爷可歇下了?”
声音倒也不大,只是周围静谧,倒惊了隔壁院正指挥人收拾屋子的云飞。
他从隔壁推开院门出来,那门子倒惊了一下。
云吉提了灯回来时,便见云飞和门子正在说话。
他跟着云飞进门,听见云飞说:“郎君,门子说外面有人请见您,说是那隔壁县的吴员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