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了。
一旁的糖豆也跑过来,扒着裴寂衣服,可怜兮兮地问道:“爸爸还要出门吗?可是豆豆生日呀。”
“有点事还要去处理一下。”裴寂伸手摸了摸糖豆的脸,话却是看着贺瓷的眼睛说的,“十二点之前会回来。”
贺瓷不知道他还有什么事情是需要他在周五晚上十点钟处理。
但他不说,贺瓷也不多问,声音有些冷:“去吧,路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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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达会议室,一个神情局促的男人多次看向自己的手表,他胸口有些划痕的工作牌上写了他的名字,张恒生。
纠结许久,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坐在会议桌另一边办公的周铎:“周助理,裴总说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吗?”
下午下班前,周铎通知他,裴总找他,让他在小会议室里等着,但从下午五点到晚上十点,裴寂一直没有露面。
他想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会让大老板亲自找上他。
难道是下午发的贴子?可是这是他请专业人士侵入了别人的账号发的,对方信誓旦旦,一定不会查到他们头上。
但下午得知贺瓷和祁家有关系之后,他还是把帖子删掉了。
之前是气得失去理智,现在想想还是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莽撞。
他这几年一直在部门的最底层,自认为是勤勤恳恳很多年,但是每次升职的机会都轮不到他。
这次好不容易空出来一个组长的位置,原以为怎么着都有自己的份了,没想到领导竟然想要让那个刚来部门没多久的贺瓷担任组长。
他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上周末陪儿子去儿童乐园时正好遇上了贺瓷,前几天又看到了她从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的车上下来。
他便认为这是老天在给他机会了。
西达很重视员工的个人作风,之前有一个有家室的小领导在外养小三,被公司以破坏公司形象的理由辞退。
听到张恒生这样问自己,周铎擡头看了一眼他,伸手扶了一下眼镜,声音冰凉:“裴总的事情结束之后自然会回来的。”
他跟在裴寂身边这么多年,自以为看人还挺准的,但没想到张恒生斯斯文文的皮囊之下,竟然会有这么坏的心肠。
他沉默寡言,甚至可以说没有太多的存在感。
周铎在拿到调查结果之后,他还向技术部门的同事确认了一遍,确保结果没错。
十点,裴寂姗姗来迟。
周铎合上笔记本电脑,在裴寂身旁耳语了一阵。
张恒生感受到了裴寂看向自己的视线,像是冰锥子一般把他定在了座位上。
待到周铎走出会议室,他才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和裴寂打招呼:“裴总,您好。”
裴寂脱下西装,将衬衫的袖子折起来一点,拖开张恒生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拿起了会议桌上周铎留给他的简历,随意翻了翻,问他道:“来公司五年了?和你同批次进公司的人现在的职位都比你高。”
张恒生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不敢太过于表露心中所想和情绪,但是从他的声音中不满听出忿忿不平:“是的,裴总。”
“知道为什么这几年一直在原地踏步吗?”
察觉到对方似乎来着不善,但张恒生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请裴总赐教。”
“因为你心术不正。”裴寂的声音带着冬夜的寒意,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照片,砸到了张恒生的脸上,“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们口中的‘野男人’是谁。”
大多数照片都飘到了地上,张恒生拿起一张落在会议桌上的照片,眼睛瞬间睁大。
照片上有三个人,贺瓷和那个小女孩,男人是裴寂。
这些照片都是在游乐场拍的,除了三人的合影,还有很多贺瓷和裴寂的合照。
他们的合照一看就是小孩子拿着相机拍的。
但照片就算看上去稍微有些糊,但也抵挡不住二人之间暧昧和温馨的气氛。
“裴……裴总……”张恒生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不知道,不知道贺瓷她是您的爱人,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是您的孩子。”
公司少有裴寂的八卦,张恒生虽然不知裴寂和贺瓷之间是怎样,但他知道孩子是裴寂的底线之一。
“我……我真的不知道,”张恒生朝着裴寂疯狂鞠躬道歉,“裴总,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裴寂扯住他的领口,将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裴寂在外一直是一副清冷贵公子的模样,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扑面而来的暴戾让张恒生腿都软了。
眼前浮现出下午他在招商部的监控里看到贺瓷神情低落的模样,裴寂垂在身侧的手逐渐紧握成拳。
下午他担心贺瓷的状况,但又不能去部门看她。
只能让秘书调来了招商部的实时监控,像是躲在暗处,见不得光的东西一样,偷偷关心着贺瓷的状态。
贺瓷的工位比较远,但他依旧能看到她脸上的失魂落魄。
他怎么能让她在自己的地盘上受委屈呢?
怒火烧红了眼底,裴寂的拳头从张恒生的下颚骨上擦过。
张恒生身子朝后仰,摔在了身后的椅子里,承受着冲击力的椅子向后移了半米,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为了有自保的能力,裴寂从小就被裴知源送去参加训练,他自然知道如何下手可以让对方痛却又不伤及要害。
拳拳到肉,张恒生蜷着身子呻吟,他只觉得自己的嘴里尽是血腥味,连连告饶:“裴总,我错了,我去给贺瓷道歉,我公开道歉。”
裴寂将他拎起来抵在墙上,手上已经沾了他嘴角的血。
“她们是我的家人,你欺负她们,我揍你,你也可以对我还手,不要说我仗势欺人。”
张恒生那里敢,他只是拼命摇头:“我错了,我不该暗示大家贺瓷是小三,引导大家对她进行舆论上的攻击。”
再次被提醒贺瓷今天经历了什么,裴寂怒火中烧,理智都要化作灰烬了。
这时,搁在会议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裴寂扫了一眼,放开了张恒生的衣领。
男人像是破麻袋一般顺着墙角滑落,他一边咳嗽一边求饶。
裴寂踢他:“你闭嘴。”
电话接通。
“爸爸,”糖豆软糯可爱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快要十二点了哦,豆豆想你,t妈妈也想你。”
虽然知道这孩子惯会花言巧语,她的话可信度不高,但裴寂的呼吸还是一滞。
手机那头一阵电流声,伴着糖豆软软乎乎叫妈妈的声音。
贺瓷的响起,很轻很轻。
“喂,裴寂,事情办完就早点回来吧,糖豆很想听你的睡前故事。”
那股想要将一切都烧为灰烬的戾气被抚平,裴寂的声音柔了下来:“事情已经办完了,我马上就回来。”
将电话挂断之后,裴寂松了松领带,巨高临下地说道:“从今天开始,这个圈子里不会再有的你的名字。”
周铎一直等在门口,会议室的门隔音效果非常好,他只能隐约听到几声桌椅错位的声音。
会议室的门打开,他朝着门内看了一眼,又迅速挪开了目光,跟在裴寂身后,朝着电梯间走去。
裴寂冷冰冰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情味:“叫个人把他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好的。”
周铎安排好之后,对裴寂说道:“裴总,您做的这些,为什么不让贺瓷知道呢?”
他入职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和裴寂谈论私生活。
他实在是看不透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在他看来,贺瓷更想要的,可能只是裴寂的一句言语上的关心。
裴寂没有和他多说:“她不需要知道。”
他很害怕再从贺瓷口中听到,为了感谢他的付出,可以拿一个请求交换之类的话。
这样会显得他的好都是别有所图的,他不愿再加重贺瓷的心理负担了。
在这段不在贺瓷身边的日子里,他一直在思考,自己的执着,甚至自己的存在,对贺瓷而言有何意义。
如果他的靠近于对方而言只是困扰的源头,那他又何必在她的跟前去碍眼呢?
四年前不能对他给予信任,毫不犹豫地离开。
现在她想要离开西达他都要从外人口中得知,一心想要拿到抚养权。
饭局上冷淡的眼,想要挣开他手腕的手……
裴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迎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就像是刚才对张恒生说的,贺瓷是他的家人。
他没有底气称呼他爱的人为爱人。
今年夏天,再遇贺瓷,他以为自己做了不会后悔的选择,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一个与两人血脉相连的孩子,本就是他四年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他真的不应该再过多贪心了吗?
比如说,他想要得到贺瓷的爱,想要曾经毅然决然离开他两次的贺瓷能够为他驻足。
想起有一年,他和父亲聊天,问起当年父母为什么会分开。
记忆里鲜少抽烟的父亲燃起了一根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声音嘶哑地开口:“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会给对方带来痛苦,那么爱是放手,虽然我和你妈妈分开了,但我们都希望对方过得好,我和她是两个孩子的父母,我们永远是家人。”
爱是放手。
当年裴寂年幼,还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如今三十岁的他,似乎能够体会到一点父亲那时候的心情。
不知道自己的上司在想些什么,周铎想要开口:“裴总,其实昨天晚上……”
“好了,”电梯到达,裴寂不愿听他多说,打断了他的话,“明天早上再确认一下生日蛋糕。”
裴寂赶在十二点之前回了家。
院子里的路灯照亮了右手指关节上的血迹,他拿出湿巾,将手擦净,确保看不出痕迹,也没有味道后,才推开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