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她这么说,裴寂也没反对,只是担心她会情绪激动,说道:“你明天晚上不要开车,我让司机接送你。”
贺瓷点点头,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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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晚上,贺瓷回到裴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放映室。
桌上摆着刚才沈蔓给她的毕业生合影。
贺苑和祁和昶站在那群学生的最中间,青春洋溢的俊男靓女,十分显眼。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沈蔓同她讲了很多上一辈之间的事情,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跌宕起伏,如果这些事情于贺苑没关系,她必定能当八卦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荧幕上杂乱无序地连续播放着当初外祖父母拍摄的那些视频。
现在这个视频是她五岁生日,那是的她已经知道自己即将被送到国外。
原本是一年中最喜欢的日子,也提不起精神。
小孩子不知道强颜欢笑,只是恹恹地趴在沙发上,贺苑坐在她的身边和她说话。
脑子里回荡着刚才沈蔓的话,她的那颗心脏被反复揉捏,已经像是一张满是折痕的被揉皱的纸。
“既然做了要将你生下来的决定,她本想一辈子以姐姐的身份陪着你,只要你能在她身边顺利长大,可谁知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样貌和和昶越来越像,只要知道其中瓜葛的人一眼便能发现不对劲。
“和昶的爸爸是非常古板执拗的人,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把在军队里的那套纪律搬到家里来,向来说一不二,祁家上下都不敢忤逆他,祁和昶是个例外。
“他是不会让流着祁家血的孩子在外面长大的,如果让祁老爷子知道了你的存在,他必定是要把你带回祁家,以此逼迫小儿子回家。
“祁家的孩子没有自由,从小就要走上父母规划的道路,她不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不愿意把你送到那镶金的笼子里。
“她把你送到国外,拼命工作,想要给你最好的生活。”
这些视频之前已经看过很多遍,贺瓷喝了酒,此时所以虽说不上醉意上头,但也有些头晕,蜷在沙发上,闭起起眼睛听点响。
跳到另一个视频之后,声音骤然变大,欢声笑语和喜庆的祝福让贺苑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
是贺苑和陈弘新的婚礼。
当时的贺瓷已经拿到了理想大学的offer,贺家双喜临门。
视频里的贺瓷明明还没成年,却装作大人模样,拿出娘家人的气势,对着陈弘新说道:“你让我姐姐等了那么多年,之后可不能辜负她哦,否则我一定会从国外飞回来给她撑腰。”
视频里的自己和长辈们哈哈大笑,视频外的贺瓷却湿了眼眶。
她想起了刚才沈蔓的话。
“你姐姐年纪不小了,身边的人都催他们早点结婚,可她要等到你上大学成年之后才结婚生子。”
真可笑,她需要这种所谓的补偿吗?
贺瓷冷笑一下,端起了茶几上的酒瓶,仰头连闷好几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她被呛到,趴在沙发上剧烈咳嗽,眼中泛起泪花。
贺瓷伸手想要去拿茶几上的遥控器,视线模糊中却把刚才从家里拿回来的相册打翻在地。
摔开的那一面正好是一家人的圣诞合影。
圣诞节贺瓷会放假,这是他们一家人团聚的时刻,不是贺瓷回国,就是家人去国外陪贺瓷。
外祖母很喜欢用镜头记录生活,所以他们每年都会照相,止步于贺瓷失忆的前一年。
她对外祖父母去世这件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全凭借着贺苑的转述。
他们圣诞节前几天出的车祸,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开车的时候打瞌睡,最终造成惨不忍睹的连环车祸。
之前贺瓷没有细想,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些不对劲来。
往年圣诞节,他们都会提前一段时间去国外陪贺瓷,尤其是贺苑正式接手公司之后,他们会在圣诞节前后陪贺瓷很长时间。
为什么那一年他们没去国外?
贺瓷仔细回想,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争吵,撕裂,哭泣,零星的片段完全没有办法串联起来。
只觉得太阳xue像针扎一般疼,贺瓷失手打翻了茶几上的酒杯,酒水洒在了桌面上。
她连忙抽了一堆纸巾,想要去清理桌上的酒渍,但那些湿漉漉的痕迹像是要和她作对一般,怎么都不干,她泄了气,抱着膝盖,颓丧地发着呆。
待裴寂回到家时,贺瓷坐在地毯上,脚边已经堆了好几个酒瓶。
见她喝成这样,裴寂快步朝她走去:“怎么喝怎么多?”
贺瓷主动朝着他伸出手,想要得到他的一个拥抱,迷迷糊糊地说道:“是啊,可是我喝了这么多酒,还是好冷。”
裴寂将她身边的几个酒瓶放在桌上,清理出她身边的一小块位置坐好,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
贺瓷圈着他的腰,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蜷在他的怀里。
她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那蓬勃有力的心跳。
感到无比安心。
一身酒味,裴寂扫了眼茶几上的酒瓶,度数不高,但喝这么多肯定会有些醉。
可是裴寂不忍心指责,摸了摸她的头发,问道:“沈老师今天晚上和你说了什么?”
贺瓷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她告诉了我一些长辈们的往事,还安慰了我,她问我得知真相后,亲生父母都各自有了家庭,心里会不会有落差。”
裴寂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对爱情不抱希望,有的人贪恋人间烟火,贺苑是后者,遇到了合适又喜欢的人,她有选择的底气,她优秀又强大,即使经历过失败的婚姻,她也有重新再次获得幸福的权利。
贺瓷不希望成为贺苑的附属品,也不希望贺苑的后半生为她而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无论是作为父母附属品的孩子,还是后半生为孩子而活的父母,在贺瓷看来,都是不太正常的亲子关系的产物。
贺瓷身边的朋友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很多人都早早经历父母感情的变故,她早就明白了这些道理。
可是作为一个独自在国外长大的孩子,她心里怎么会没有落差呢?
贺瓷的声音中带着讽意:“你知道贺苑是一个怎样的人吗?她在工作上,但凡是比较重要的事情,她明明都是要做上pnABC来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啊。
“可是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她对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难道没有预期吗?既然她没有办法面对祁家,为什么又要把我生下来?生下来又不要我,她轻飘飘的一个选择像是无所谓一样,可是为什么要让我承担了所有后果。”
贺瓷的眼神很茫然,她眨了一下眼,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滚落下来:“裴寂,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是我从小到大都不讨人喜欢,t不够可爱吗?对她而言,我是她生命中很想抹掉的污点吗?”
听见她这么说,裴寂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他擦掉她眼角的眼泪,说道:“贺总在大多数情况下是一个理性的人,但她人是有感情的,没办法只是用权衡利弊来做每一个选择。”
就像四年前的贺瓷一样,一定知道将孩子打掉是最好的选择,可她还是将糖豆生了下来。
“你也没有做错任何事情,”裴寂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们没有办法选择是否来到这个世界上,但我们能选择之后的人生要怎样走,不要拿别人所谓的选择的代价来折磨你自己。”
贺瓷沉默了一阵,像是在细品着裴寂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说:“我头好晕,不想再去想这件事了。”
裴寂替她揉着太阳xue,语气宠溺:“喝那么多酒,这会儿头痛了吧?别想太多,今天晚上早点休息。”
醉鬼走不了直线,贺瓷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
“你喝那么多能洗澡?”裴寂抓住了她的手腕,耐心解释,“刚喝完酒不能洗澡,晕在浴室里怎么办?”
“那我们一起洗呀。”贺瓷圈着他的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不是也要洗吗?正好一起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