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缓缓开出地下车库,车内的气氛凝滞着,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诡异,既然是老同学,怎么会一点沟通都没有?
坐在副驾驶上的贺瓷没忍住,扭头看向后座。
贺苑微微侧头,视线一直落在飞速倒退的街景上,不知在想什么,很出神。
祁和昶见贺瓷扭头看向自己,很温和地冲她笑了笑。
高档餐厅很安静,临江的座位氛围感十足,整顿饭下来,只有贺瓷偶尔开□□跃气氛。
贺瓷头一回觉得自己在花钱买罪受,一顿饭吃得她头晕脑胀。
实在有点受不了,她想去洗手间躲一躲,给这二人交谈的机会。
站起来时,外套不小心将餐盘上的叉子扫落在地。
贺瓷蹲下去捡,将叉子握在手里正准备起身,就听见贺苑音量微微拔高:“小心头。”
已经来不及,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她撞到了一个人的掌心。
“小心一些。”祁和昶收回垫在桌下的手,眸中含着担忧的神色,“疼吗?”
“谢谢祁先生,我不疼。”贺瓷向祁和昶道谢,揉了揉头顶,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去一下洗手间,你们慢慢吃。”
待到贺瓷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范围内,贺苑搁下刀叉,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将防御和冷漠体现得淋漓尽致,“你究竟想怎么样?”
她的声音很表情都很冷硬,没有太多波澜。
二人已经有将近二十六年的时间未见,她是从来都不回头的人,自从她下定决心要分开,就将这个人彻底从自己的生活中抽离出去。
她这么多年,从未向任何人探听过他的消息,二人共同好友也不会在她面前谈起他。
她对他的了解,仅限于偶然看到的新闻报道,知道他终于实现了脱离家族的梦想,现在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足够他们忘却一段前尘。
时间确实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按照祁和昶之前的性子,在他看到贺瓷的第一眼应该就坐不住了。
祁和昶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叠纸,展开放在了贺苑的面前。
亲子鉴定。
尽管心里有所预期,但看到上面的数字后,贺苑的心脏还是紧了紧。
颤抖的睫毛出卖了她刚才的冷静,她还是很害怕,害怕会失去贺瓷。
在贺瓷小的时候,她害怕祁家人回来抢走她的孩子。
现在,她害怕贺瓷会主动离开她。
这一刻她内心的煎熬,让她逐渐理解了裴寂。
他们都在给贺瓷编织一个与事实相脱离的世界。
尽管并不完美,尽管缺陷和遗憾必不可少,但他们都很害怕得知真相的贺瓷只会更加痛苦,他们都没办法承担失去的后果,祈求着那一天能来得晚一点。
“这些年,”祁和昶的嗓音很沙哑,“辛苦你了。”
贺苑的睫毛快速翕动着,他的一句话让她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
她看着窗外的江景,看着在打卡地标建筑熙熙攘攘的游客,说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后悔,既然选择生下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会委屈她,其他两个小孩有的东西,贺瓷只会拥有得更多。”
对上一段婚姻,对当年选择生下这个孩子,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她和祁和昶没有谁对不起谁,之前所经历的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如果不是当年祁家推了她一把,不会有现在的贺氏,她不会成为人们交口称赞的企业家。
祁和昶说道:“我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我希望不管以什么身份,我也想多陪陪这个孩子,你能给我一个弥补她的机会吗?”
刚开始看到鉴定结果的时候,他没有一刻不想着找到贺瓷,父女团聚。
但他有什么资格呢?他只是这孩子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贺瓷长到二十五岁,爱,时间,精力,金钱,他从未付出任何。
是贺苑承担了所有质疑和痛苦,他没有资格越过贺苑做任何决定。
他现在所能做的,一是弥补,二是配合。
“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我不会再干涉她的社交。”贺苑顿了顿,“但是小瓷很聪明,你别太越界。”
“当年你……”祁和昶的声音带上丝哽咽,“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你家楼下等了两天两夜,你都不肯下来见我,你明明可以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么多。”
“对不起,”祁和昶说道,“我和祁家欠你们的比我原以为的多很多。”
贺苑淡笑:“我们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就不用说了,我很感激你尊重我的选择,其实我也很感激你母亲当年放过我,我知道她可以查到小瓷的身世,但她却瞒着你的父亲将这个孩子留给了我。”
当年余秀芬找到她,给她指了条明路。
今天她能怀疑这个贺瓷是老三的孩子,祁家其他人自然也能发现,作为一个母亲,她理解贺苑,但祁家的其他人是不会让祁家的孩子在外面长大的。
只有将她送到国外,离祁家越远越好,才能将她留在母亲这边。
祁和昶知道贺苑的言下之意,过t去的事便过去的了,他们现在能说的只有那个孩子。
贺瓷马上就要回来了,他只能长话短说,挑一些要紧的事情问,
“这几天我查了一下她的经历,”祁和昶的眉毛拧得很深,“她车祸失忆前生了一个孩子,是谁的?”
依他的身份和手段,查到这些并不奇怪,贺苑抿了一口水,说道:“裴寂,她的女儿就是小瓷的女儿,当年她车祸失忆前他们就已经分开了,那孩子是她自己留给裴家的。”
作为一个刚生完小孩的母亲,很少人会主动将孩子拱手让给男方,祁和昶的声音很严厉:“是那小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吗?”
贺苑摇了摇头,道:“单就他们二人而言,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性格上的矛盾多一些,但更多是阴差阳错。”
“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两句话说不清,我已经不管他们之间的事情,劝你也不要插手。”
见贺瓷的身影重新出现在拐角处,她示意祁和昶将那张亲子鉴定书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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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瓷靠在洗手间的隔间里给裴寂发消息。
【我们吃完了,你现在可以去我家了,到时候见。】
【不过我好像又坏事了,小丑.jpg】
【今天碰到祁和昶来找我姐,我脑子一抽,顺口就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饭。】
【但我似乎把两个冤家聚在一起了,这顿饭让我消化不良。】
裴寂消息回得很快【他说了什么吗?】
贺瓷见到这句话,只觉得熟悉,当天在祁家见到祁和昶夫妇后,祁嘉馨也问她三叔有没有和她说什么。
【没啊,他们俩都不怎么说话,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口干舌燥。】
从洗手间出来之后,贺瓷顺便去结账,却被告知同行的那位男士已经付过帐。
贺瓷走到祁和昶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祁先生,让您破费了,今天本来说好是我请客的。”
祁和昶笑道:“下次吧,下次你再请我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