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医院的人很少，贺瓷一边说着，一边挪到了裴寂的背上。
裴寂托住她的腿，稳稳地站了起来，向急诊部走去。
时隔快四年，再次感受到了她的体重，只觉得她比记忆中的还要轻减了些。
小朋友抱着一叠大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边，夜色朦胧，冷白色的路灯拉长了他们三人的影子。
贺瓷身上的大衣敞着，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两层薄薄的布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
裴寂感受到了她紧绷僵硬的身子，调笑道：“你紧张什么？”
贺瓷矢口否认：“我没紧张，只是膝盖疼。”
说罢，她软下了身子，抵在他肩膀的手慢慢放松，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这段路不长，他们也都不再言语，两人的心跳声在夜色中交织。
到了急诊室，裴寂扶着贺瓷坐下，下意识提醒医生：“她的膝盖上有旧伤，之前跑马拉松的时候伤到了半月板。”
急诊医生颔首，示意自己了解了，看了一下贺瓷的伤势，腿上的伤在明亮的灯光下看起来比刚才还要严重。
听见裴寂的话，贺瓷愣住了，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膝盖上有旧伤？
而且还能准确地说出受伤原因和具体情况，在她的印象里，她从未和他提起过这件事。
但她没来得及多问，因为医生开始上手检查她的膝盖，钻心的疼让她分不出精力去想别的事。
最后医生给她开单子，让她做一个CT，检查是否伤及骨头。
等待CT的结果要半个小时，遵医嘱，可以先冰敷消肿。
贺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裴寂问护士要了冰袋和干净毛巾，用自己的手背试了一下温度后，将包着毛巾的冰袋轻轻碰上她的膝盖。
裴寂蹲在她腿边，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映出一块阴影。
想到了之前的疑惑，她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之前我的膝盖是跑马拉松的时候伤到了半月板？”
话音刚落，裴寂的手上失了力道，贺瓷倒吸一口凉气：“痛！你轻点儿！”
趴在她另一条腿上小心翼翼地观察伤处的糖豆终于忍不住了，突然抽泣起来，将头埋在她的腿上哭，愈演愈烈。
贺瓷被她突如其来的哭泣吓了一跳，连忙捧起了她的小脑袋。
她的泪珠沁湿了灰色的长裙裙摆，留下两个深色的小圈圈。
糖豆咬着下唇，豆大的泪珠一串串往下掉。
她一边啜泣着，一边冲裴寂打手语。
“她说，”裴寂顿了顿，“她说对不起，如果不是她要你出来陪她玩，你就不会摔跤。”
转述完这句话，裴寂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没想到她这样小就会这么想，贺瓷心疼得不行。
难怪她一路上都好安静，刚才一直好乖好乖地贴着裴寂站着。
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贺瓷说道：“不怪糖豆，今天的爬山的时候，我已经答应你爸爸了，晚上要陪你的。
“糖豆可以帮我吹吹吗？吹一吹就不疼了。”
听她这么说，糖豆立马点点头，从她的怀里爬了下来。
蹲在爸爸身边，深吸一口气，鼓起小脸，缓缓地对着她的伤口呼出来。
她的眼睫和两颊上还挂着泪珠，搁在膝盖上攥紧的小拳头都在使劲。
小小年纪，肺活量还挺大，贺瓷差点被她逗笑。
害怕糖豆岔气，贺瓷连忙告诉她，她的“治疗”很管用，她已经不痛了。
裴寂重新将冰袋贴上她的膝盖，解释道：“你膝盖上的旧伤是贺苑扶你上车以后告诉我的。”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贺苑确实提醒了他要注意贺瓷膝盖上的旧伤，但也只说了这一句话而已。
原来如此，贺瓷点了点头。
半小时之后，CT结果出来了，好在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开了消肿的外用药，提醒贺瓷如果一周内还有肿胀，就回来做核磁共振检查半月板和韧带。
糖豆自告奋勇地要去帮贺瓷拿药，裴寂跟在她身后一起去了，贺瓷在走廊里等着，顺便拍了一张检查结果发给贺苑，让他们不要担心。
“小瓷？”
听见了林子昂的声音，贺瓷愕然擡头。
林子昂身边还有一个男人，也是KL负责咖啡首店的员工，姓胡，他们二人穿着运动服，小胡应该是伤到手腕t了，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托着左手的手腕。
由于还有其他人在，贺瓷和善地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好久不见，怎么也来医院了？”
“我们刚在在一起打球，小胡不小心扭到手了。”林子昂看了一眼贺瓷手中的单子，“你这是……”
贺瓷言简意赅地说道：“膝盖。摔了一跤，伤到了膝盖。”
“你一个人来的医院吗？”林子昂皱眉，“我开车了，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大家都是成年人，KL和西达招商部对接过多次，同事自然能看出林子昂对贺瓷的不同，小胡和林子昂说了声，打算自己去急诊，想给他们二人创造机会。
见小胡要走，贺瓷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去拿药了，现在在楼下等等我。
“我要去找他了，下次再见。”
好在膝盖好多了，贺瓷顺利溜走。
看着贺瓷离开的背影，小胡感叹道：“没想到两分钟之内能够接连遇到西达的人，话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工作场合之外看到裴寂，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小朋友就是他女儿吧？”
林子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刚才竟会下意识想到贺瓷是和裴寂一起来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自己否定，他们之间应该不会这么熟吧？
不过想到那次在饭店门口二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暧昧气氛，他眉间的褶皱更深了。
二人并肩朝着急诊室走去，小胡问他：“你和那个贺瓷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林子昂大方说道：“她是我前女友。”
“哇，你小子行啊，之前团建的时候大家问你放弃国外的发展前景，坚持要回国的原因，你说是为了很重要的人。”小胡撞撞他的肩膀，问道，“是为了她吧？有把握追回来吗？”
“是。”林子昂轻笑道，“我们中学的时候就认识，对彼此都很了解。”
他虽未明说，但语气自信又笃定，小胡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贺瓷拐了个弯，确定他们看不见自己了，她连忙给裴寂发消息，让他不要上楼了，他们直接在停车场集合。
【我在一楼等你，这个药最好在急性损伤后一小时内喷第一次。】
【喷完药再走。】
待到贺瓷走到一楼的时候，裴寂和糖豆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找了最靠里的位置坐下，将自己的裙摆卷了起来。
裴寂拆开包装袋，一目十行地将说明看完，眉头轻蹙，“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
冰凉的液体喷上膝盖，很快就升腾起了一阵强烈的灼痛感，贺瓷没忍住“嘶”了一声，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裙摆。
裴寂按压药瓶的动作一顿，问道：“很痛吗？”
贺瓷轻轻摇头，“能忍。”
痛但能忍，听她这么说，裴寂的唇抿成一条线。
他们周围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刚喷完药，贺瓷的膝盖一时半会儿还动不了，糖豆蹲在她的身边，一口接一口地对着她的膝盖吹气。
裴寂将东西收拾好，说道：“明天请假吧，休息几天。”
贺瓷刚想说看情况，就看见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走廊上。
林子昂的视线正要朝他们这个角落扫来，贺瓷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了裴寂的大衣，想要遮挡自己的身形。
看到林子昂的不止贺瓷一个人，见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裴寂只觉得好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贺瓷咬了一下唇：“被KL的人看到了不太好……”
“热心送同事去急诊有什么不好的？还是说……”裴寂的双手支在贺瓷身后的靠背上，将她笼在自己的身下，挑眉问她，“你心虚了？”
在这个狭小的环境里，贺瓷再也看不到KL的人，视线落在他的心口，“你呢？你的心坦荡吗？”
“我吗？”裴寂的睫毛颤了颤，深深注视着她，“我早已不再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