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知鸢接着问:“你的纹身是鸢尾花?”
微风轻拂,她微微仰起脸,发丝在风中轻轻摇曳。
隔着一层单薄衬衫,她的目光落在男人肋骨下方。
齐衍礼点头,“是。”
纪知鸢轻声道:“是因为我。”
她的嗓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几乎要融进风里。
齐衍礼没有立刻回应,只是低垂着眼帘,静静地凝视着她。
片刻的沉默后,纪知鸢迟疑地开口:“那晚将我从地下室救出来的人是你,对不对?”
齐衍礼骤然擡头,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脑海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在说什么?
什么地下室?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纪知鸢凝视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眼底的了然如潮水般漫开。
她转身望向天际,纤瘦的背影仿佛要融进那片无垠的蔚蓝里。
“前天,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发件人的名字是齐耀。”
这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柄利刃,齐衍礼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垂落的双手微微颤抖。
当了那么长时间的胆小鬼。
终于到了要接受审判的时刻。
齐衍礼唇瓣开合数次,终是无奈地闭上。
千头万绪堵在喉间,却找不到合适的开场。
这一切因他而起,但他却没有对纪知鸢吐露半分真相。
最后,所有汹涌的情绪凝结成三个沉重的字眼。
“对不起。”
齐衍礼面色黯淡,眼中翻涌的光彩彻底熄灭。
“所以,尹神医也是你安排的?”女人神色未变,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纪知鸢转回身来,阳光从她背后照射过来,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齐衍礼却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当年纪知鸢手受伤后,纪家四处寻访名医,耗费小半年,却效果甚微。就在众人几近绝望之际,纪恒睿意外寻得一位隐世神医。
这位医者以古法针灸配合系统的康复训练,竟奇迹般地让她原本僵硬的右手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灵活。
齐衍礼喉结滚动,艰难出声。
“纪恒睿收到的消息,是我安排人透露的。”
他垂下眼帘,将事情全盘托出。
不是没想过向纪知鸢坦白,他早已在心底预演过无数次这场坦白,最后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开口。
但现在,他做好了承受她激烈怒火的心理准备。
打也好,骂也罢,只要她能消气。
除了离婚。
刹那间,观景台上的空气仿佛被抽离,连风声都凝滞了。
齐衍礼不敢主动开口,攥紧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的目光如同锁链般紧紧缠绕在纪知鸢身上,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仿佛稍一松懈,眼前人就会化作幻影消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静默中,纪知鸢忽然扬起唇角,轻笑出声,划破了凝固的时空。
“阿衍,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并不怪你,我知道你也是这场事件的受害者。”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男人的小腹,在肋骨下方流连徘徊,声音低柔似呢喃,“那朵鸢尾花,是在这里吗?”
纪知鸢曾无数次在缠绵时凝视过他腰侧的纹身。
起初她只当是少年意气,毕竟她自己也曾动过文身的念头,最终在长辈的严厉反对下作罢。
未曾想,这朵绽放在肌肤上的鸢尾,竟包裹着如此刻骨铭心的往事。
也差点儿让他丧命。
听见她的回答,齐衍礼沉浮在半空中的心脏终于稳稳落地,试探性地走上前,牵住纪知鸢的手。
他点头,说:“是。”
纪知鸢垂眸瞥了一眼,手掌动了动,从简单的交握转为十指紧密相扣。
“你知道的,我小时候特别不喜欢钢琴,因为钢琴让我失去了一切自由时间。”
她沉默了一会儿,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眉心那道细小的褶皱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回忆的荆棘似乎正缠绕着大脑思绪。
齐衍礼没有出声催促,仅是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
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掌心,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激起一阵细微而又温暖的涟漪。
纪知鸢再次出声:“后来一场意外带走了我的爸爸妈妈,钢琴反而成了我唯一的救赎。那些黑白琴键,那些跳动的音符,就这样一点一点,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回来。渐渐地,我开始享受弹琴的过程和美妙的乐声。”
这一刻,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她眉目舒展,笑容愈发灿烂。
“阿衍,我喜欢钢琴。”
“但我发现我更爱你。”
“就算让我再选一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你相遇。而且我现在还能继续弹钢琴。”
“所以阿衍,不要因此而自责。”
‘谢谢’二字从齐衍礼喉咙中溢出,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救我。
两人并肩而立,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渐渐融入树影里。
山风掠过树梢,沙沙作响,仿佛也在窃窃私语。
看,他们正在热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