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教授等大家猜完了再揭晓答案:“五百到一千之间。”
“啊?这么少?”
“靠,这么累,才挣这么点,谁还种地啊?”
朱教授给大家掰着手指头慢慢算:“假设这亩地是农民自己的,不用交地租,而且自己干,不用请人工。亩产一千斤,当然这是没有天灾和虫害的情况下,一斤晒干的稻米价格高的时候能卖到一块四,那么收入就是一千四。再看成本,种地要买种子吧?一亩地种子要三四十块;农药加化肥,至少要两三百,算它二百五吧;到了收割的季节,像这位同学刚才说的,大部分农户都会请收割机来收割,每天成本一百五。这样一来,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一亩地收益也只有九百六十块。何况还有很多农民的地是租来的,要刨去地费。亩产一千斤、单价一块四也都是非常乐观的估计了。”
除了陈杰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听这个数字,都有些被惊着了。尤其是陶美兮,她实在难以想象,像刚才那样累死累活地种这么大一亩地,忙一年下来,只能挣九百六?九百六,连自己一把伞都买不到。
苍耳虽然在农村长大,但家里亲戚早就没人种水稻了,对这个数字也有些惊讶。自己每个月在镇上饭店打打零工也不止这个钱。难怪新禾镇和周边农村那么多地都荒着,大家都要出去打工。
“我再问一个问题,你们当中有多少人饿过肚子?”朱教授又问。
“我!”夏宇添举手,“我现在就很饿!”
大家都被逗笑了。朱教授笑着摇摇头,“不是这种饿,是真的饥饿,再不吃饭就会死的那种。”
见大家都沉默,或者摇头,朱教授接着道:“真是幸运的孩子啊。像我这个年纪的人,特别是农村人,小时候都是挨过饿的。肚子从早到晚都是饿的,家里兄弟姐妹又多,粥永远不够喝,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饱’的感觉。你们知道我们中国十三亿人口,啊不,现在是十四亿了,能吃上饱饭,应该感谢谁吗?”
这次很多人都异口同声答上来了:“袁隆平爷爷。”
“对,袁隆平院士,还有一代又一代像他一样投身水稻研究的人。袁院士就是农学系的学生。他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员,亲身经历了1959年到1961年的饥荒,立志要用农学打败饥饿,让中国人不再受到饥饿威胁。在经历了十多年的坎坷研究之后,他终于在1975年正式育成了杂交水稻。一直到去世前,袁院士还在不断改良品种,提升亩产。”
春天的阳光照在朱教授粗糙的脸上,眉目间满是高山仰止之情,他认真对学生们道:“这就是农学人。我们农学人,要永远把老百姓的饭碗端在心上。”
此时此刻,春风拂面,田地里刚刚亲手插秧的秧苗冒着生生绿意,苍耳的内心莫名涌起一股澎湃。她没想过农学是这么了不起的学科,可以喂饱十四亿人,其他任何一个学科,都不会有这么伟大的贡献吧,而自己学的就是这门学科。
可是很快,这股澎湃又消退了:袁隆平爷爷是伟人,自己绝不可能做出他那样的贡献,自己只是一个末流农校大专的末流学生,哪能算得上什么农学人。何况老百姓的饭碗已经有人端起来了,她和外婆的饭碗却只能靠自己。
苍耳环顾四周,并没有人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或许大家也都觉得事不关己吧。
没有人给出回应,朱教授似乎对大家的反应稍感失落,但又好像已经习惯了,他无奈地笑了笑,站起身:“好了,孩子们,都饿了吧,吃饭去吧!记得,从今往后一定要把碗里的米吃干净啊。”
说完,他推起自己的独轮车,默默离开了。
“晚上七点,第一次班会,所有人都要来,别迟到!”小黑大声叮嘱大家。
身上的酸痛还没恢复,躺了十几分钟后感觉更没力气了,同学们撑着地、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慢悠悠往回走,但不是去食堂,而是回去洗澡换衣服,毕竟顶着这一身泥,食堂都不会给进。
苍耳正看着朱教授的背影发呆,被小黑一把拽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着一路狂奔起来。
“你、你干什么?”
“快跑!”小黑小声说,“回宿舍抢淋浴,不然那个兔子精一进去要洗一个多小时!”
在奔跑中,苍耳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亩水田,内心滑过一个念头:你们一定要好好长大。
回到宿舍,苍耳对着镜子看了眼自己的尊容,不禁摇了摇头,外婆要是看到自己这幅样子一定会笑死。她正准备问小黑是她先洗还是自己先洗,不料小黑坐在地上对着手机狂笑。
苍耳困惑地看着她,小黑快速招手让她过来,苍耳蹲在凑过去一看,里面竟然是陶美兮一身泥巴、头上顶着外套坐在田埂上的丑照。小黑往后翻,她偷拍了几十张,张张不重样。
“她一定会杀了你。”苍耳真心实意道。
小黑却已经笑得难以自控,用脚用力蹬地:“半年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这么糗过,我要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印两米大!挂在宿舍,看她还怎么嚣张!只可惜没拍到她跳下地的样子。”
苍耳无奈地看着狂笑的小黑:“那我先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让我再笑会儿。你这个外套也真是绝了,她披上之后好像要饭的啊,你就是故意给她的吧哈哈哈哈哈……”
苍耳正欲起身,突然感到背后一阵阴气袭来,小黑显然也感受到了。
两人缓缓转过身,陶美兮正站在两人身后,居高临下地用死神般的眼神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