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黑土地
苍耳还沉浸在不可思议中,看着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怎么就当老师了?这关系硬的,得是校长的亲儿子才行吧?
祝江见她不说话,又擡起头扫了她一眼,苍耳反应过来。
“哦,我是来办退学的,学生证没带。”估计也找不着了。
祝江愣了一下,他还没处理过这种业务,但语气还是很平静:“姓名。”
“俞苍耳。”
祝江低头在名册上俞苍耳的名字旁边标了个小小的三角。他没有随手在名字上画一个圈,或者一道杠,而是认真标了个小三角,这让苍耳觉得有点不一样。
“明天带上学生证过来办手续。”他头都没擡地说。
苍耳“哦”了一声。没想到退学这么容易,她原本还做好了应对劝阻的准备,打算无论对方怎么苦口婆心,都坚定退学,对方这漠不关心的态度反而让她有点猝不及防。
见这位小老师没什么别的话,苍耳默默地退了出去,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有些恍惚,自己潦草的高等教育生涯就这么结束了?从此之后就是高中毕业生了?她正打算离开,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俞苍耳!”苍耳循声望去,是唐小黑在二楼对她招手,“这儿!”
唐小黑一溜烟从二楼跑下来。她原名唐晓宁,是苍耳之前送过化肥的菜农唐家的女儿。
唐晓宁、俞苍耳还有其他几个同龄女孩,是镇上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的发小。不过苍耳十岁时家里出变故后,就不再跟她们玩到一起,因为她讨厌那些无辜而同情的目光。后来,大家各自上了中学,联络就更少了,高考之后更是天各一方,只剩唐小黑和苍耳还留在新禾镇。
不过留与留之间也有区别,苍耳是没得选,小黑却是主动留下。
唐小黑跑到苍耳跟前:“你来啦!我还准备联系你呢,全班就差你没报到了!”
唐晓宁的外号之所有叫“小黑”,纯粹是客观描述,她皮肤黝黑,牙齿和眼睛都亮亮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黑土地般的健康和活力。这外号还是上幼儿园时苍耳给她取的,当时把五岁的晓宁气得大哭一场,但无奈外号太过贴切,很快就传播开来,被大家从小叫到大了。
“你报过到了吧?”唐小黑问。
“嗯……”苍耳懒得说自己要退学,省得被她追问。
在两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唐小黑家里很穷,只能靠几块菜地过活,苍耳家却十分殷实,苍耳没少把妈妈叮嘱过不要分给别人的昂贵果冻悄悄带给小黑吃。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两家境况掉了个个儿。唐小黑的父母凭着两个人四只手,从根上沾着泥巴一筐筐小菜开始卖起,在农贸市场盘下了自己的专属摊位,又搭起了十几个蔬菜大棚,成了新禾镇有名的蔬菜大户。而苍耳穷困潦倒不说,连家都散了。每当苍耳看到唐小黑,总会想起遥远到像不曾拥有过的快乐童年,心头泛起一阵酸苦。
唐小黑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实践手册》递给苍耳:“明天就要开始上实践课了,这是进实践基地的注意事项,人手一本。”
苍耳接过手册,打算回头找个垃圾桶随手扔掉。
“你知道实践内容是什么吗?”唐小黑一脸兴奋地问。
苍耳心想是什么都跟我没关系了。
“是——种地!”唐小黑笑得像黑人牙膏的广告一样,“上了半年的课,我还没进过实验基地呢,终于可以开始学种地了,好期待。”
苍耳“哦”了一声,有些无语,这有什么可期待的?这里是农校,校外是农村,还有比种地更稀松平常的事情吗?唐小黑在自己家种不够,还非得到学校来种?
唐小黑却真的很兴奋。她喜欢土地,打小就跟着父母卖菜,无数个黎明,她都和田地里刚摘下来的蔬菜一起,躺在爸爸的三轮车后座里,一颠一颠地前往农贸市场。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日子辛苦,反而很高兴,就像在和爸爸妈妈一起玩过家家。
一到冬天,唐小黑最喜欢的就是躺在蔬菜大棚里面晒太阳,裹着塑料膜的土地暖和又踏实,所以她才晒得这么黑。
苍耳打算快点结束这场对话,但在此之前要先打听一件事。
“对了,农学院大一有没有一个叫陶美兮的人?”
“你问她干嘛?你认识?”唐小黑语气变得不太好。
苍耳不禁奇怪,小黑脾气很好,总是笑呵呵的露出两排白亮亮的牙齿,能让她一提起来就明显反感的人,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不认识,刚有人找我打听来着。”苍耳随便编了个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