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智人的选择16
有这种磕起cp来不顾人死活的劲头,做什么不能成功。
危从安起身,对贺美娜道:“我去打个电话。”
贺美娜擡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他:“给谁打电话?”
“鲁堃。和他聊聊天,分享一下我最近的网络见闻。”
“不要赌气。坐下来。”
“不。”
“你讲给我听,不就是希望我阻止你做出这么孩子气的事情么。坐下。”
危从安重新坐了下来。
马林雅和Jenny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立刻错开。
一个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是“社内恋爱酸臭味熏到了”。
一个在对方眼里看到的是“腹黑忠犬反差感磕到了”。
唔……
尊重。祝福。
贺美娜:“就这样吧。”
马林雅Jenny:“就这样?”
不然怎样?
这样——注册一百个小号亲自上场和网友掰头安娜夫妇是真的?
或者那样——曝光鲁的婚史,袁的情史,力证南袁北鲁是假的?
格陵大学岗前培训提到过舆情处理守则。和大禹治水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堵不如疏。对于高校来说,没有舆情才最好的舆情。负面舆情自不必说,哪怕是正面舆情也要低调处理,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网友的情绪何时会反扑,将你吞噬。
危从安和贺美娜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看了一眼。
有点兴趣。有点在意。但是不多。
他们又把门关上了,也隔绝了门内的一切声音。
无论好的,无论坏的。无关紧要。
散会后Jenny把“首席科学家贺美娜”的桌牌放在贺美娜的桌上。
“明天会有工人过来帮您更换门口的铭牌。”
“好的。谢谢。”
所有人都离开后,贺美娜出神地抚摸着桌上一个狭长的盒子。
一周前科腾公布结果的那天晚上,兴奋到睡不着的她想了很多很多。
从波士顿到格陵,从DF中心到维特鲁威;从波折重重走到平坦顺遂,从怨恨猜妒走到相知相惜。一个合格的故事,应该停在他隔着玻璃墙对她竖起大拇指那一刻——事业爱情双丰收,从此他们两个happyeverafter。
但这是现实,不是故事。Happyeverafter包括了晨曦里拥抱亲吻的悸动,夕阳下携手漫步的温馨;生活中的包容体贴,工作上的志同道合;也必然包括了每一次冲突,每一次争吵——这些日复一日的鲜活与真实,她希望和他一起继续体会与经历。
看着熟睡中的危从安,贺美娜做出了一个决定,并在心底设定了一个公示期。
科腾项目的公示期过去了。她心里的公示期也过去了。
她不仅没有动摇,而且越来越坚定。
消磨感情的从来不是富贵平淡。而是漠不关心与熟视无睹。
她不会轻易说起永远;她也不知道他们最后会怎样。
但此刻她并不害怕踏入一个全新的阶段。
“贺博士。”Jenny拿着一份文件再进来时,看到贺美娜正在更换桌面上的公仔摆件,“……要不您先忙?”
“没关系。”贺美娜没想到Jenny会去而复返,“还有什么事情吗。”
她现在正式成为了维特鲁威的首席科学家,需要配备一名科研助理和一名行政助理。Jenny来问她对人选有一些什么样的具体要求。另外还有近期的行程——从今天晚上六点半的饭局,到明天上午生物园的工作专题会议汇报,再到一周后的杂志专访——所有这些安排和内容都要和贺美娜一一确认。
谈完工作,贺美娜笑道:“赶快请一名行政助理吧。不然这些琐琐碎碎的事情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太辛苦了。但是新人来了之后还是要麻烦你带几天。”
Jenny道:“不麻烦。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她迟疑了一下,又忍不住道:“我觉得……”
她本想说网上那些言论不能构成现实的万分之一,完全不必在意。
她是亲眼所见他们如何从兵荒马乱的开头,走到皆大欢喜的结尾。
但是面前这位年青的首席科学家,应该不需要任何安慰就能完成内心的自洽。
贺美娜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
她打开一个狭长的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崭新的,穿着白袍的美娜娃娃。
Jenny想起她刚来时也是这样拿出女战神——现在想来,肯定是因为当时有一场硬仗要打。
现在战争胜利,该科学家上场了。
Jenny一度不理解这么理性的人怎么会喜欢娃娃。
现在觉得为什么不可以?贺博士做什么都是对的:“这个也好漂亮。”
“谢谢。我也觉得她很棒。”摆好科学家,贺美娜擡起头来,“还有什么事情吗?”
“今晚的饭局需要我陪您一起去吗。”
“不用。别担心,”贺美娜笑了笑,“非洲没有老虎。”
非洲没有老虎,但是万象有蒋毅。
因为维特鲁威以黑马之姿一击即中,打败了其他大型生物医药公司拿下了科腾项目,蒋毅亲自打电话邀请危从安赴宴,以便他当众实现当初的承诺——从万象的投资基金里拨五百万给维特鲁威作为研发经费。
至于赴宴和践诺两者之间有无因果关系,那就要看危从安的诚意了。
危从安自是诚意满满,客套两句便答应了。
贺美娜那边则由Ada负责电话邀请。
贺美娜的反应着实令Ada出乎意料。
“亲王府?御膳房?宫廷菜?听起来很有意思。”
“您在饮食上有什么偏好或者忌口可以告诉我。”
“忌口倒是没有。不过我突然很想吃北京烤鸭。”
Ada以为贺美娜一定有知识分子的风骨,会找个得体的借口不出席这种饭局。
但她偏偏答应了。
不仅要去,还要点菜。
“好的。贺博士。我记下了。”
Ada挂了电话,去向蒋毅汇报。
蒋毅似笑非笑:“我说她会来吧。”
她能弯下腰给他擦鞋,当然就会来吃这顿饭。
Ada道:“贺博士点名要吃北京烤鸭。”
危从安得知她大大方方地点了爱吃的菜,再想想蒋毅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由得笑了起来,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有什么好笑的。既然是请吃宫廷菜,我点个北京烤鸭不过分吧。”
危从安很欣赏她这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性格:“当然不过分。”
而且一顿饭就能拿回来五百万,何乐而不为?
等到了约定的时间,危从安来接贺美娜一起去赴宴。看着桌上的美娜科学家,她突然又有点不好意思,不许他进自己的办公室,在他面前“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贺美娜。你差点砸到我的鼻子。”
“谁要你的鼻子长得那么高。不是说司机来接么。”
“我做你的司机不行么?到底藏了什么不让我看?”
“对喔,我怎么从来没有问过你这个问题……你每天睁开眼睛会看到自己的鼻子吗?你的鼻子会阻挡你的视野吗?”
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到停车场,危从安突然停了下来,笑着一把抱住了她:“我每天睁开眼睛会不会看到我自己的鼻子不重要,反正以后每天睁开眼睛都能看到你。”
所以他看到了。贺美娜一时间脸热热地,脱口而出:“你真是近视眼吗……如果不戴眼镜,你的鼻子会长得更高吗?鼻子真的和那什么有关吗?……不要捏我的鼻子!”
“走了,吃北京烤鸭去!”
蒋毅选定的这家宫廷菜确实很有意思。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还只是不起眼小渔村的格陵特别行政区里居然会保留着晚清某位亲王的府邸,既有气势磅礴的粉墙黛瓦,雕梁画栋,也有婉约多姿的亭台楼榭,小桥流水。亲王府的行政总厨据说祖上是御厨,每道菜都大有来头。既有传统沿袭——皇太极的羊肉,顺治的辽参,康熙的烤鸭,雍正的鹿筋,乾隆的白菜这些皇帝自己都不知道的饮食偏好;也有创新融合——日本的和牛,澳洲的龙虾,法国的黑松露,俄罗斯的帝王蟹这些本身也不敢夸口自己血统纯正的食材在精心烹制后,用富贵平安掐丝珐琅御用餐具一样样地呈上来。
每位客人的身后都站着一名穿满清旗装的宫女。你若多瞟了哪道菜几眼,服务员立刻轻移莲步,上前布菜,就差把包好的烤鸭卷直接喂到贺美娜嘴里。
“……谢谢。我自己来。”
花团锦簇,烈火烹油之上,亲王是假,府邸是真;
觥筹交错,纸醉金迷之间,典故是表,酒馔是里;
引经据典,谈笑风生之下,人情是虚;利益是实。
贺美娜一整晚都是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荒诞滑稽的感受。她或许在人际交往方面有些迟钝,但并不愚蠢。同样称呼她为“年青的女科学家”,同样恭喜她“前途无限”,戚具迩是衷心的,陈朗是友好的,杜海是慈爱的,黄宁是好奇的;魏宏是玩味的;蒋毅是疏离的,其他那些或虚伪,或敷衍的万象董事,危从安刚介绍完,她礼貌地笑一笑就忘记了。
她不卑不亢地一脚踏进万象的核心圈,看了看,确定不喜欢,又潇洒自若地一擡脚迈出来,留危从安在里面应酬,她则专心地品尝北京烤鸭哦不,是康熙御贡烤鸭,还有一道据说是清末某位流亡格格最爱的鸡里蹦,甜咸适中,滑嫩可口。
他们不知道她是戚具宁的前女友么?当然知道。
他们不知道她是危从安的现女友么?当然知道。
一个有本事的人无论男女,情史自然波澜壮阔。
可以怀念但不必执着于一两朵点缀其中的浪花。
杜海低声笑道:“你的小女朋友真的很乖啊。”
“没有我们危总追不到的女孩子。”陈朗也夸他手段了得,“快给我传授传授经验。”
危从安笑道:“陈总怎么还没喝多少就醉了,说起胡话来了。”
陈朗笑道:“我只当是为你践行。你也该启程去圣何塞把戚具宁弄回来了。”
危从安道:“知道。别催。”
他在应酬间隙也没忘了时不时看一眼坐在一旁乖乖吃饭的小女朋友。
她正在包第三个烤鸭卷。一张薄如蝉翼的饼皮铺在手心,再加上两片黑松露和半根帝王蟹腿,卷起来,放进嘴里,吃得很香。
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转过脸来,捂着嘴,一边咀嚼一边眼神示意。
很好吃。要吃吗。给你卷一个?
好。
好吃吗。
好吃。
一个酬酢,一个朵颐;一个酒足,一个饭饱。
高朋满座,宾主尽欢;支票到手,打道回府。
半路上危从安醒了过来,眼睛半睁未睁之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大衣,被好好地安置在驾驶座正后方的座位上。
车正平稳前进,周遭一片漆黑,只有仪表盘和氛围灯发着幽幽的蓝光。
回来这么久了,他依然喝不惯白酒,喉咙有些灼热;他伸手往身边的座位摸去,却摸了个空:“美娜……贺博士呢?……咳咳,我要喝水。”
驾驶座上传来一把女声:“你的保温杯在大衣口袋里。贺博士在开车。”
危从安霎时酒醒了一半;他睁开眼睛,先是看到副驾驶座上搭着一件熟悉的蓝白呢短外套;他掀开自己身上的大衣,趋身向前,开车的不是贺美娜又是谁。
“你——”他记得方才吃完饭是张家奇来接的,还有些文件要交接,“张家奇呢?”
“我把合同和支票给他,叫他先回去了。”她说,“刚才我一滴酒也没喝,开车没问题。”
她握着方向盘,专注地看着前方道路,耐心地回答他的担心。
她本来以为自己多少要喝一点,但是他都不动声色地挡掉了。
“我要坐副驾驶座。”
“喝醉了的人不可以坐前面。”
危从安摸摸鼻子,重靠回椅背,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保温杯,旋开盖子——
突然一个急刹,他撞上了前座,闷哼了一声。
“没事吧?有台车突然变道,幸好我反应快。”
她真的很喜欢低速急刹。
上一次也是这样。
他没做声。
过了一会儿,一只湿漉漉的手伸过来,慢条斯理地擦在她的外套上,正过来,反过去,直到擦干。
贺美娜眼角瞥见,又不能去阻止,不由得皱起眉头。
“哎,后座有纸巾啊,干嘛擦我衣服上?你真的很喜欢到处——”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细不可闻,“乱擦。”
安娜夫妇没有回被网友偶遇过的格陵大学,而是回到了私密性更好的晶颐公寓。
“……《老饕赋》?是宋朝公务员含金量确实高,还是你的偶像太全面,吃饭都能写诗……”
这是她第一次在晶颐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停他的车,虽然有倒车影像帮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停不进去。
“要不要我帮忙。”
“不要。我能行。”
危从安闭上嘴让她处理,自己则拿出手机操作浴缸放水和调温。
“真奇怪,以前不觉得停车位这么小啊。”
“贺美娜。你再这样反反复复地前进,后退,左转,右转,我就要吐了。”
“不是我的问题。这么大的车,停车位又这么窄,让我很为难。”
“嗯?我们美娜又在开黄腔么?多说点。我爱听。”
“……危从安!你能不能偶尔不要这么下流!”
“知道了知道了。是我不对,我应该买标准大小的车。你停一下。”
他下了车,走到副驾驶座那边,开门进去,坐好,关门。
“你干嘛。我再调整一下就能停进去了……你才在开黄腔!”
危从安系好安全带,左手覆在她的右手上,掌控着方向盘,一把就停进去了。
“……你到底喝醉了没有。”
“你说呢。”
“你装的?”
“不然那帮董事不会放过我们。”
“你会停,为什么不早点帮忙。故意看我手忙脚乱。”
“什么?四分三十八秒前你说了什么全忘记了是吧。”
“是的。忘了。今天说的话全都忘了。全都不算数。”
“嗯?”
虽然嘴上说着不算数,贺美娜还是被危从安一句“不要紧,我记性好,我是你的人生vcr。你敢反悔,我就敢完完整整地复述出来”给乖乖“哄”好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从安。”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