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虎鲸的彩虹23
什么?
老财瞪着贺美娜。
现在的年轻小姑娘真不得了啊,要起钱来这么理所当然!
他其实私底下劝过危从安不要拿自己的钱出来填坑——如果科腾项目申请失败,后续资金跟不上,他这些钱就白花了,还不如扔到水里听个响。
危从安叹了一口气,把文件夹放到一边:“贺博士。不用你拿钱出来。”
他看了一眼贺美娜,又看了一眼老财。
“两位的意见是否都已经表述完毕?”
“现在听我说。”
“这件事起因在我。我对贺博士说过研发部需要添置些什么,让她自己拿主意。”危从安对老财道,“您把我当作自己的子侄一样疼爱,所以才愿意在维特鲁威水深火热的时候来帮我一把。财务部有您坐镇,我非常放心。”
他话锋一转,道:“同样地,9062N87是贺博士的心血。为了这个项目,她放弃了在明丰的大好前途来维特鲁威和我们共度时艰。她来了之后研发部的改变我相信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大家都是为了公司着想。都没错。只是立场不同。”
“合同,要签。预算,要改。经费,我来想办法。”
明明是各打五十大板,偏偏他打起来就那么地让人受用。老财和贺美娜都是爽快人,没有任何扭捏,同意了他的方案。贺美娜甚至还大大方方地站起来和老财道了个歉,说让他为难了。老财马上就坡下驴,说自己太着急:“大家都是为了项目好,为了公司好。危总同意的预算方案,我不会再有意见。”
有时候在工作中吵一吵也有好处,知道了彼此的性格和底线,反而更容易共事。贺美娜趁机说了自己对科腾项目预算表的无能为力:“……居然要精确到分。”
“这不很正常么。你把文件发给我看看。”
“那先谢谢您啦。”
“这有什么。术业有专攻嘛。”
他们讨论预算表的时候危从安已经签好合同,叫张家奇进来交给他:“这件事情你亲自去跟。还有,十五分钟后叫马林雅来我办公室一趟。”
张家奇心领神会地去了。
危从安对老财道:“文件放我这里,您先去忙吧。”
老财知道他要和贺美娜聊一聊预算,于是便先离开了。
见老财出去了,危从安对贺美娜笑道:“你倒是挺会顺杆儿爬。这下科腾项目的预算表有大神帮你做了。”
贺美娜道:“你也看到了,科腾项目的预算分类很细致很专业,必须由专业人士来做。我现在写个项目预算都吃力得要死。”
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预算文件夹上。
“按两百万来做第四季度预算吧。否则财务那边真的说不过去。”危从安道,“我们以后不要再为钱吵架了,好吗。”
“是不是有很多人为了钱找你吵架。”
“那些你不用管。我只是不想和你为了钱吵架,行吗?你把预算改一改,改完了我马上签字,好不好?”
“行。”贺美娜拿回预算表直接在上面涂抹起来。她本来就不擅长做这个,只是把以前DF中心的预算表拿来换了一下汇率,现在她又打算将每一项的金额除以十,变成两百万得了。但是这样修改好像也不太对——
中性笔在指间转了一圈,她擡眼望向危从安。
“关于专家咨询费这一块,请谁来指导,我应该可以自己拿主意吧。”
危从安看着电脑,淡淡道:“谁都可以。鲁堃不行。”
贺美娜疑惑道:“你怎么会想到是他?不是他。他今年也要报,有利益冲突。”
危从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怎么了。他和我说他要报,听口气还挺有信心。不过他三年前中过了,这次再中的几率比较低。”
“我不知道他报不报,中不中。但他不改改觊觎别人女朋友的毛病,迟早会吃苦头。”
“反正除了他谁都可以对吧?”不欲就这个话题深究,她把文件夹递给他,“这样如何。”
危从安嘟哝了一句“怎么感觉又在给我挖坑呢”,接过预算表。
她不擅长做预算,改得并不好。他拿过笔来继续修改:“嗯……已经很不错了,我再改几个地方就好。”
“你也没问过我研发部的情况。那么信任我能带好项目?”
这可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做好的事情。
“没问题你连看都不让我看,有问题你直接就来找我了,不是吗。”危从安边改边道,“其实研发部有几名老员工一直在混日子,我本想等你来了之后,让你炒了他们立威。但是你和他们磨合得好像还不错。”
他微微扬起嘴角:“看来我应该反思自己的做法是不是太简单粗暴。”
“这是岑老师教我们的——他说不是每个学生都有主观能动性,但每个学生都必然有适合他做的课题。身为导师需要知道如何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帮助他扬长避短,快速成长。这个道理带团队也同样适用。”贺美娜道,“与其担心项目组成员不好好工作,不如先鞭策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组长。”
“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做什么样的组长。不需要特意将自己放在一个模子里。”
贺美娜故意道:“如果我不适合做组长呢。”
危从安正在琢磨预算里的一笔开支该怎么调整,听她这样说,便一边心算一边道:“该强硬的时候能强硬,需要迂回的时候能迂回,内驱力强,知人善用,你适合得很。”
贺美娜道:“我只是随便客气一下而已。我也觉得自己适应得很不错。”
危从安从文件上方瞟了得意洋洋的她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改好了。”
贺美娜接过文件,看了一遍:“啊,原来应该这样做……其实你也能做科腾项目的预算表,对不对。”
危从安笑着转了转笔:“当时你说你没看懂。如果我来一句这都是小儿科,怕贺博士不高兴。”
贺美娜真想翻白眼,但忍住了:“你说万象的医药投资基金能不能再拨点钱给我们。”
“我明天要去总部开会。试试也无妨。”危从安看了看腕表,“既然蒋毅花了二十五万想看我们吵架,那我们就满足一下他老人家的恶趣味。”
贺美娜茫然地看着他起身,转了转脖子,又把领带扯松了一点。
“吵什么?”
张家奇来到马林雅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马经理。危总找你。现在。”
正穿着拖鞋玩手机的马林雅擡起头来:“什么事。”
“不知道。刚危总,老财和贺博士为钱吵起来了。”
张家奇丢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马林雅立刻放下手机,换鞋过去。
她到了危从安的办公室门口,并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在门口等了一会儿。
门虚掩着,有激烈的争执声传出来。
“你对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一点也不了解,难怪口气这么大。”
“不管哪个公司,新药研发都是一样的流程。两百万什么也做不了。”
“格陵市面向青年科学家的科腾项目就是两百万额度。你说两百万什么也做不了?”
“难道我们要把全部希望都押在科腾项目上吗?我在DF中心的时候,从来不用考虑钱。”
“你现在在维特鲁威。维特鲁威没有钱。”
“你不要老跟我说维特鲁威没钱。没钱就去找银行借。”
“用什么质押?用你攻克TNBC的一腔热血?用什么还款?用9062N87画出来的大饼?贺美娜,我以前不觉得你是这么天真的性格啊。”
“你有必要这么刻薄?我应该要懂公司运营?我来做研发,做了三天就没钱了,猴子原计划这周要到动物房,结果合同还没签。我每天都在为了钱发愁。一睁开眼睛想的全是钱钱钱。”
“贺美娜,我请你回来不是为了听你骂我没有用。”
“是啊,你请我回来是做预算,写报告,贴发票,给我气受。”
“这也太可笑了,这些事本来就不该你来做——马林雅怎么还没来?”
马林雅推门进去。
“危总和贺博士这是故意吵给我看吗。”
“正常的讨论而已。你来的正好,这份预算表拿回去重新打印交给张家奇。”他将文件递给她,“一个合格的PM应该让PI心无旁骛地投身到研发当中去。从现在开始研发以外的工作请你承担起来。”
马林雅当然有问过贺美娜需要自己做些什么,但贺美娜说的是:“你有计划吗。”
马林雅很谨慎地说:“当然是PI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贺美娜道:“现在还不着急。你先想。想好了再来找我。”
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去找蒋毅撑腰,也未免显得她太无能。所以马林雅并不着急,自己默默地熟悉着公司的架构和运作。现在危从安指名要她参与进来,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得接住:“我没问题。贺博士同意吗。”
贺美娜道:“既然危总让你尽快接手,我没意见。”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危从安道,“骆斌把手头的事情交接完就过来做你的助手。”
啊。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马林雅笑了起来。
她和骆斌这几天在公司里碰过面。看他那臭脸的样子应该还没忘了两年前被冤枉被流放的仇恨:“那最好了。我和他以前在万象共过事,一定能碰撞出不少火花。”
当天稍晚时分,两人在晶颐买晚餐的食材时,贺美娜问危从安:“你今天叫我假装和你吵架,是为了让马林雅看到,告诉蒋毅?”
她说:“蒋毅哪有那么愚蠢。”
危从安一边挑选晚上要喝的酒一边道:“不是说工作和恋爱要分开?”
“把这件事情讨论清楚了再下班。”
危从安把酒放下:“蒋毅安排马林雅空降维特鲁威已成定局,不让她接触项目也不现实。既然如此,他想通过马林雅看到什么,我们就表演给他看。他想通过马林雅做点什么,我们就顺水推舟让他自以为得计。他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我们交足了戏,这是尊重对手的一种表现。”
贺美娜道:“你说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但我还是很抗拒。我不喜欢这样。”
危从安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你对所有女孩子,不管认识不认识,是不是朋友,总是耳根子很软,心肠也很软。”
贺美娜道:“也许吧。不过如果被攻击了,不管同性异性,我肯定会反击回去。这也是尊重对手的一种表现。”
“我在意的是从前到现在,马林雅一直被推着走。蒋毅一句话把她从格陵调到圣何塞,一句话从圣何塞调到北京。现在因为无人可用,她本来在北京生活得好好的,又不得不回格陵。她还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做之前,我不想也去推她一把。”
贺美娜道:“总之以后不想配合你演这种戏给她看。”
危从安认真地想了想,握着她的手,一直看到她的眼睛里去:“好。听你的。你不想做的事情就不做。但是我要做的事情——”
“我即使不认可也不会干涉。”贺美娜很快地接上去,俏皮地拈起拇指与食指,“不过我想这种情况应该很少很少很少很少——”
两人相视一笑,她挽住了他的手臂。
一段健康的男女关系的首要原则就是互相尊重。
“现在可以下班了。”
“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
“粉红色的。我们晚上吃香煎三文鱼吧。”
“好。听你的。”
危从安笑着拿起一瓶沙龙贝尔桃红香槟放进购物车。
蒋毅真的无人可用了吗?
贺美娜刚才无意中说出的那句话盘旋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还有什么被遗漏了。
两人又去蔬菜区挑选配菜。
贺美娜拿起两包芦笋。
“白芦笋还是绿芦笋?”见他不说话,她细心地解释,“绿芦笋在生长过程中接触到了阳光,所以是绿色。白芦笋一直埋在土里,没有经过光合作用,所以是白色。”
“它们在口感和营养成分上有些不同,但其实是同一品种。”
危从安看着她,突然笑了:“各拿一包。一网打尽。”
“好。”她笑着把芦笋放进购物车,“走吧,去买三文鱼。”
回到家里,两人一起做了香煎三文鱼配芦笋。吃完饭又坐在沙发上一起看了一会儿电影。看的什么片子两个人也不知道,反正看着看着她就坐到他的大腿上去了。
他摩挲着她的腰侧,低声道:“为什么你那一杯看着更好喝。”
她声音轻柔,就像是一片羽毛挠在他心上:“说什么傻话。同一瓶香槟里倒出来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给我尝尝。”
“不给。”
“小气鬼。”
小气鬼一仰脖饮尽小半杯香槟,转过头来朝他笑;他宠溺地看着她,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她突然探身过来,吻住他的嘴唇,把香槟缓缓地渡进他的口中。
带着水蜜桃香味的气泡噼里啪啦地在探进来的舌尖上轻轻爆开;他愣怔了大约半秒就立刻反应过来,一边反客为主地回吻着,一边紧紧地扣着她的背,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肋骨里面去一样。
他贪婪地攫取着她唇齿间的甜蜜津液,正想进一步加深这个芬芳醉人的吻时,她把他轻轻一推,挣脱开来。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是不是一样。”
不一样。
每一次都不一样。
他拭去唇角的香槟渍,突然托住她的膝弯,让她变成跨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掌着她的后脑,把刚才那个吻深入下去。她躲闪着嗔笑着:“唔……等一下……喂……你要干嘛……别……好痒……”
她总是这样,撩完就跑。他埋在她的颈窝里,深深地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她虽然不用香水,但身上一直有一种他特别迷恋的味道,如兰似麝,若有似无:“从翠岛回来之后我们就没做过了……”
从翠岛回来后她一直加班,整个人累得要命,连通勤的车都不太想开,何况少儿不宜的车:“你刚才还说我不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不做……”
他“嗯”了一声,仍然轻轻噬咬着她的侧颈:“你刚才也说了,我想做的你即使不认可也不干涉……”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大意就是保证她不用动,也不会累;随着他低沉的声音她的耳垂腾地烧了起来。
他总是这样,一撩再撩。被他抱得太紧了,她长长地,软软地“唉”了一声,舌尖轻轻逸出两个字:“冤家!”
这两个字仿佛是从她的灵魂最深处被挤出来的;是她对他最隐秘最深刻的定义;她抱着他的脖子,香了香他的脸颊:“我去下洗手间。”
趁她去洗手间的空隙,他迅速地脱去上衣,做了四十下掌上压。
如果连裤子一并脱掉,她出来看到了肯定又要骂他不要脸——一想到这里,他就非常愉快地把长裤也脱了,倚在沙发上,半裸半露,半躺半靠地等着她。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慢吞吞地从卫生间出来了。
他哑着嗓子道:“快过来……怎么了?”
“我有一点点排卵期出血。”这时她才看清他“玉体横陈”的模样,眼睛突然瞪大,“危从安,你真的很不要脸欸。”
格陵大学的新进教师第一个学期照例不安排上课,但是有大量的听课任务,且每周五上午需要进行集体培训。
第一次培训的地址是位于图书馆二楼的教师发展中心。
贺美娜因为临时去了一趟校医院,到达教师发展中心的时候一堆新进教师已经乌压压地挤在会议厅门口了,一边伸着胳膊去拍门上张贴的签到二维码,一边抱怨。
“扫码签到还挺方便……不好用啊,扫了没反应。”
“你傻了吧,不是Schat。要用‘人杰地陵’这个APP的扫码功能。”
“什么APP?”
“刚进校的时候给了一份入职手册,你没看吗,‘人杰地陵’是我们学校的智慧校园APP。”
“哦……什么,是定位签到?”
“是的。拍照传给不来的人可没有用。”
“太好笑了。这是把我们当学生管理么。”
“管它的。签完就闪。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开学第一课,能行吗。”
“可以的。不过我建议大家先进去听五分钟。如果感觉培训内容没有用的话,可以自行离开。”
这场“数字资源赋能教研”主题培训的主持人,格陵大学图书馆馆长丛静教授和两名馆员走了过来。
丛静的声音并不是很洪亮,但是字字清晰如同播音员一般,极具穿透力和说服力:“我知道大家都是因为在学术研究上有很强的实力才能进入格陵大学。但在高校里工作,教书育人和学术研究同等重要。”
“反感定位签到很正常,这是约束规则与自由天性之间的冲突。但是抱怨的老师们,将来打算用什么方法保证学生的出勤率呢。”
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有人立刻反驳:“大家都是从学生走过来的。不想学的学生到哪里都不想学。老师用签到把学生约束在座位上,他的心也是自由的。”
“没错。所以这归根结底是对现在的高校教师提出更高要求,如何改进自己的教学方式和内容,引导学生发自内心地去主动学习。”丛静温和地说,“希望大家经过培训之后都能建立起一种自信,敢于对学生说‘来我的课堂,五分钟后仍然不喜欢,可以自由离开’。”
这时她看到了人群中的贺美娜,眼前一亮,温和地笑了笑,便和馆员们一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