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鳄鱼的眼泪13
见女儿两手空空地回来,操母嘀咕了一句:“你不是说去买点日用品吗。怎么什么也没买。不过那个超市太贵了,试吃可以,买东西不划算。”
没有回应。
操母偷瞟了女儿一眼,继续嘟哝道:“差不多也该准备升学宴了。我这些年送出去多少人情,连专科都敢摆酒,我女儿这么优秀,马上就出国——”
“实话告诉你。没有国外大学给我发offer。”
操母短促地“啊”了一声,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那——再等等?”
“真有offer的话去年年底就收到了,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又没有和我讲过!”
“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凭什么指望我变出一个录取通知书,给你挣面子!”
“是你不要我管你呀!”
“操茁也天天说不要你管,你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伺候,连梦遗的内裤都用手搓!你帮我洗过吗?!”
“是你不要我帮你洗呀!”
操蕾蕾绝望地发现根本说不通;操母倒并不觉得这是末日来临:“那危超凡……他那边……什么意思。”
“和你说了很多遍了,他不是我男朋友!不是!”
操母突然站起来,声音颤抖道:“你不是也参加高考了吗?到底考得怎么样嘛!”
操蕾蕾翻出成绩单:“我的分数只能去格陵师大。”
操母非常失望,但还是安慰道:“行吧。出来了可以当老师,也不错。”
“当老师?天哪,你知道我有多讨厌老师吗?我不想当老师。绝对不当老师!”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我不知道!”
操茁不知何时从房间里溜出来,藏在昏暗的一角,发出一声冷笑:“公主心,丫鬟命!”
操母气极,第一次扬手拍打了儿子的后背:“你姐都快完了,你还笑!”
操茁没想到妈妈居然会打自己,气到极点反而一言不发,冲回房间,重重地摔上门。操蕾蕾也无话可说,一掀帘子进了自己的隔间。
儿厌女憎,那她的怨气朝谁倾诉?操母在客厅里转了三四圈,哽咽着打给了丈夫。
平时再怎么看不起丈夫,这时候还是需要一个男人来主持大局。操父很快回来,一并到家的还有他的一个朋友。操母看到那人,嘴角向下一撇,但还是客气地打着招呼:“老丁来了啊。稀客稀客。我去倒茶。”
老丁道:“弟妹不用客气。老操和我说,孩子升学遇到了点难处。我倒是有个办法。”
操母叫女儿出来打招呼;帘子后面没有动静。老丁接了茶,说姬水二汽原本有一家子弟中学,坐落在青要山脚下,二汽破产后划归当地政府管理,经过几次合并与拆分,现在改名青要高中,许多高考分数不理想的尖子生都会去那里复读:“蕾蕾这么出挑的姑娘,可不能随便去一所大学,白白浪费了。”
操父道:“家里这点破事,让你见笑了。”
老丁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我家那个,在UCLA都不知道混了几年了。”
操母道:“怎么,这个学校不好毕业的吗?”
老丁道:“嗐!我老早不管他了。蕾蕾呢,蕾蕾怎么想的。”
操蕾蕾一掀帘子出来:“我不去姬水。”
老丁了然地笑了笑:“离格陵太近,怕遇到熟人?”
操蕾蕾没说话。
“这座高中实行全封闭式管理,一般人进不去,学生也出不来。况且——”老丁慢悠悠道,“遇到了又如何呢。”
老丁和操父一样,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扔进人群就找不到的那种。但他在说话时,却带着一股淡定自若的气势。操蕾蕾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又如何”那三个字;操母担心起来:“那学费一定很贵了。”
“一年十万。”
操父沉默;操母咂了咂嘴。操蕾蕾看着爸爸;操茁的房间传来了一点动静,但很快又无声无息了。
“不用操心这笔钱。只要老操跟着我好好干,这笔钱很快就赚出来了。对了,我听老操说蕾蕾想出国?巧了,那座高中每年也有海外游学团。不过那就不止十万块钱了。”
操母立刻道:“不用参加那些花里胡哨的活动。”
老丁笑着拍了拍操父的肩膀,“你看,只要有钱,都不算事儿。”
操父擡头看了女儿一眼:“去不去。”
操母也看着女儿。
操蕾蕾道:“我去。”
于是就这样决定了,把操蕾蕾送到姬水青要高中去复读一年。笼罩在这个家庭上方的,天都要塌了的气氛,也终于松动了一些。
老丁告辞,操父送朋友出门;操蕾蕾立刻问母亲:“这个人是爸爸的朋友吗?怎么从来没有听爸爸提起过。”
操母含糊地说:“以前一起做生意。”
“爸爸什么时候做过生意?”
操母不再回答。操父送完老丁很快回来,操母问他晚饭吃了没有。
“你给我下碗清汤面就行。”
“中午还有点剩菜。”
“放进去吧。”
吃完面,操父坐在餐桌旁,沉默地抽着烟。操母收拾完桌子,过来在丈夫对面坐下。
她从扔在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趋身过来,在丈夫的烟头上点燃。
从小到大,无论生活学习,操蕾蕾都不是需要父母操心的孩子。因为过于信任,或者过于忽视,父母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这么重要的人生路口出现致命失误。但是从始至终,丈夫没有指责妻子的失职,妻子也没有埋怨丈夫的无能。
他们只是坐在饭桌旁,默默地抽完了各自的烟。
操茁在房间里大喊了一声:“妈!我要喝水!”
操母摁熄了烟蒂,扬声道:“来了来了!”
贺天乐问服务员:“美女姐姐,有什么最便宜的点心吗。”
服务员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大概是兼职的大学生,甜甜地回应:“小朋友,咸蛋挞正在做活动,19.9元买三送一。”
贺天乐立刻道:“我请你们吃咸蛋挞。我们一人一个,多出来的一个留给伯婆。”
贺美娜道:“你不是要攒钱买玩具吗。”
贺天乐道:“和朋友一起开心地吃东西比买玩具重要多了。”
服务员一边下单一边道:“小朋友,这是在哪里买的糖呀。这座商场里好像没有喔。”
“这是我朋友送给我姑姑的FruityBonbon,可好吃啦!”
服务员又道:“不像国内的牌子哦。可以给姐姐看一下吗。”
“不行。除非你能回答出为什么猫头鹰的耳朵不对称。”
“哇,这个问题很难。我要好好想一想。”
服务员走了之后,贺天乐继续看着甜点单:“我又想吃冰淇淋了。”
危从安对贺天乐道:“你请我吃蛋挞,我请你吃冰淇淋。”
“好啊好啊。”贺天乐想了一下,又道:“姑姑姑姑,我朋友要请我吃冰淇淋,可以吗。”
“你今天甜食已经吃的够多了,不可以。”
“我牙齿很健康!眼睛很健康!心肝脾肺肾都很健康!”贺天乐曲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我只点一个很小很小的巧克力球。”
贺美娜不理他,直接对危从安道:“都是你招惹他。不准你请他吃冰淇淋。”
贺天乐孩子气但认真地说:“姑姑,他已经不是陌生人了。他是我的朋友。你可不可以对我的朋友客气一点。现在我的朋友要请我吃冰淇淋,我同意了,你不可以随意反对。”
贺美娜一愣。
“天乐,我一直在想你说的那句话——大人为什么总是为难小孩子。我觉得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下不是为难,而是小孩子的生活经验无法支撑他们做出正确判断时,大人有责任帮助小孩子纠正;第二种情况是大人和小孩对某一件事情或者某一种行为的期望值不一致导致双方产生矛盾;第三种是大人自己心情不好或者眼界有限,将不如意发泄在小孩子身上。”
贺天乐道:“那我觉得你现在不让我吃巧克力冰淇淋是第二种。”
贺美娜想了想,点点头:“你说得对。”
她从来不觉得大人在孩子面前的权威性要建立在全面正确不容置疑上。她也曲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你说的,只可以点这样大小的一个巧克力球哦。”
“嗯!
姑侄俩对话时,危从安就在一边静静地听着。不知为何,他就是知道贺美娜能处理好,也不希望他来干预。
这时服务员端来了咸蛋挞,她笑嘻嘻地对贺天乐道:“猫头鹰的耳孔不对称是为了更好地定位声音。我说的对不对。”
“对!我还要一个这么大的巧克力冰淇淋球。”
“好的。”服务员也做了个OK的手势。
贺天乐问贺美娜:“姑姑姑姑,你要我的朋友也给你买一个甜甜的冰淇淋吗?”
危从安道:“或者你想吃马卡龙?”
这三个字立刻让她想起了自由之路上的咖啡馆,他身上的猫毛,碟子里的马卡龙,30的保温杯……
她不想用另一种味道来改变那段美好又怅然的回忆。
“不用了。”
服务员再次离开后,贺天乐问:“姑姑,你为什么不吃冰淇淋呢。我的朋友也可以是你的朋友呀。”
他转过头去怂恿危从安:“你要不要和我姑姑做朋友。”
危从安伸出手,正经中带着一点促狭:“天乐姑姑你好,还没有向你正式介绍——我叫危从安,是天乐的朋友。你要是不介意,我和他一起喊你姑姑,好吗?”
贺天乐的视线立刻投向贺美娜,狡黠又天真:“那姑姑你要叫他过儿吗?”
刚才还有点惆怅的贺美娜霎时面红过耳;危从安笑着对贺天乐伸出手掌:“Givefive。”
贺天乐咧着嘴伸出手掌;两人一击掌,空气中满是捣蛋成功的促狭气氛。
贺美娜先是如危从安所愿地白了他一眼,然后又瞪贺天乐:“……贺天乐你一天到晚都在看什么闲书!你这么爱说话,回去写一篇关于智能手表的周记,叫你爸爸拍了发给我。”
听她要贺天乐写周记,危从安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贺天乐不干了,怪叫着指控:“你这是第三种!第三种!”
“这样指人很不礼貌。”危从安不动声色但强硬地把贺天乐指向贺美娜的胳膊按下来,又道,“你这块手表很不错。”
“是不是很酷?姑姑给我买的。”
“这块手表是不是有Schat聊天功能。”
“对呀,不过只能发语音。然后把语音转为文字。”贺天乐把手表伸到危从安面前,“我们加好友吧。你用你的手机和我的手表碰一下就加上啦,我刚加上了姑姑。”
危从安认真地按照说明装好APP,加上了贺天乐,并给他打了个电话:“你好天乐。”
“你好,从安哥哥。”
“叫我叔叔就好。”
“可你没有那么老啊。”
贺美娜道:“别听他的。没结婚都可以叫哥哥。”
“那结婚了就可以叫叔叔?”危从安道,“或者——”
贺美娜盯着他;危从安对贺天乐道:“我终于明白了你那句话的意思。你姑姑绷紧脸了,我们最好把皮绷紧了。”
贺天乐从手机上发了一条语音给危从安:“那我们语音吧,悄悄地说。”
危从安也发了一条语音给他:“你提醒了我。我们线上聊天也必须在你姑姑的监管之下。”
贺美娜无力扶额;贺天乐扒拉着手表屏幕:“那我建个群,把姑姑拉进来。让我看看这个功能在哪里。”
贺天乐操作手表时危从安又接了一个电话;那边说完后,他“嗯”了一声:“好。谢谢庹叔。我一会儿发给你。”
他挂了电话,对贺美娜道:“我答应送天乐一张iTOY的优惠卡,需要他的生日信息和家庭住址。”
贺天乐问:“是不是要送我生日礼物。”
“对。”
贺天乐立刻宣布:“明天就是我的生日!”
危从安道:“这么巧?”
贺美娜道:“你信吗。”
危从安道:“为什么不信?一年只有一个生日,填了明天就不会是另外一天。”
贺美娜从包里拿出一小本便签纸还有一支带着明丰LOGO的圆珠笔,推给贺天乐:“那你自己写给你的新朋友吧。”
危从安道:“卡大概三天内能准备好。但那时候我应该在欧特维尔——是寄到你家,还是寄到天乐写的地址?”
“或者,你的工作单位?”
贺天乐猛然想起了什么,扭头对危从安道:“我姑姑要搬家了。”
“搬家?”
“对呀,我姑姑上班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所以要搬到公司附近去住了。”贺天乐把便签纸举起来给危从安看,“就是这家公司。”
危从安接过便签纸,上面也有明丰的LO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