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蝴蝶的明天06
删掉好友就能摆脱她的影响力?
太天真了。
自由之路上的快乐;玻璃穹顶下的暧昧;疯狂地嫉妒戚具宁可以拥有她;直至在Schat上痛苦地决裂——不到一天,她教他酸甜苦辣全尝了一遍,可是要完全消化克服需要的时间要比这长得多。
长得看不到尽头。
逃回纽约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危从安好像分裂了一样:一部分背叛了他,依靠本能麻木地活着;另一部分则忠诚地保存着他用于工作的判断力和执行力。
他成了一具兢兢业业工作着的行尸走肉。
诚然,表面来看他仍是TNT里数一数二的风投精英,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但他知道自己内心成了个什么鬼样子。他甚至会放任自己在每一个间隙去回忆,一遍又一般地体验那种轻松,快乐,迷恋,嫉妒,痛苦,暧昧,撕裂的感觉。
只有这样他才能觉得自己还有心跳和体温,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他本来只打算推迟麻省的项目,但现在绝不能去了。当机立断,他用麻省两个S+的项目和同事JeffHanson换了维州一个S和一个A+的项目。
波士顿的地理位置以及行业架构决定了它是整个美东除了纽约以外,风投市场最活跃的城市。对他的动作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TNT,而是闻柏桢。
他虽然因为身体原因常年居住在阳光明媚的西海岸,但波士顿是他的两大基本盘之一,一有异动他就警觉。危从安全面退出麻省的风投市场,当然不会是因为敬老。闻柏桢知道这个孩子来麻省抢地盘并不只是想分一杯羹,前几次交手就能看得出来他野心勃勃,想要搅乱整个波士顿的风投市场然后夺取掌控权。
因为动静太大,就连华人圈子里最低调也最有凝聚力的欧拉基金会的现任执行主席Patrick·Sh都托中立方带了话来劝他们不要内耗。如果这种竞争恶化,他们不排除会出手干预。
闻柏桢倒是觉得很久没有这么有趣了。想必危从安也是这样认为。年轻人的血更热,当然想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
但是站稳了脚跟的他却又把刚刚开辟的疆土轻易地让给别人?当然不是因为欧拉基金会的劝告——这只会让他更有斗志。
闻柏桢召集团队谨慎地复盘了近三年来所有的项目包括新立项的国会山公寓开发,确定并无异样。
这就更令得危从安的举动透着无法言喻的诡异。
他发信给这位昔日的徒弟,邮件内容只有一个字。
Why(为什么)?
危从安的回复很简单。
Strategicadjtnt(策略性调整)。
闻柏桢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
孩子。我都不值得你一句真话了吗。
算了。
又及:方便的话替我转告戚具宁——我有听他女朋友的话好好吃饭,请他也务必履行自己的承诺,好好工作,好好对她。
危从安的助理朴皮特敲门进来,想和他最后确认今年圣诞的礼物清单,结果看到他盯着电脑,脸色铁青。
好好吃饭——这是什么话?这就是戚具宁提到的剑走偏锋?
他都觉得自己疯了。他又不是她的谁,为什么她叫闻柏桢好好吃饭会让他如此嫉妒。
他不认为戚具宁会利用贺美娜去赢取闻柏桢的妥协。大小姐不会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而她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所以他到底是迷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纯真的脸却在随心所欲地到处撩拨,就连以狡猾多疑著称的闻狐也对她流露出了温情的一面。
正因为他不是她的谁,他更想她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甜美,娇嗔,温柔,惆怅,俏皮,着恼,尤其是最后的颐指气使和挑逗引诱,这些情绪都是他专属,其他人都不能有。
事到如今,他难道还指望自己是唯一的一个吗?
他又凭什么是例外?
朴皮特看他面色很差,知道来的不是时候,正准备离开时,刚刚以“不方便”三个字回复完闻柏桢的危从安却叫住了他。
“什么事。”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美国的圣诞节和中国的新年一样,是一个非常隆重的合家欢节日。同时也给了人们一个很好的机会,在一年快要结束时候去复盘这一年的生活和工作,去联络和加强人际关系以及情感纽带。有些讲究的人对于看重的关系可能会从年中就开始准备礼物。而小孩子还坐在圣诞老人的腿上悄悄说出圣诞愿望的十二月中旬,大人的邮政系统就已经早早地忙碌起来,将一份份或敷衍,或珍重,或直接,或含蓄的圣诞礼物送往各个地方。
朴皮特手上有一个动态更新的名单,每年圣诞如何送礼物,送到哪里,配上什么样的圣诞卡,写什么话,危从安有特别的要求会告诉他,如果没有特别说明,他就自己拿主意。每年经他的手送出去的礼物,不管是给家人,朋友,同事,对手,从来没有错过,甚至还收到了不少真情实意的感谢卡。
今年的名单更新了住在波士顿的Ju-NgChi的地址,礼物是危从安年中去巴黎出差时拍回来的一对古董袖扣。
危从安看着那张礼物清单,眉头皱起来。
他举着那张纸,指着Ju-NgChi旁边的一个名字:“为什么自作主张加上她。”
Peter记得自己春天的时候寄红袜队的套票过去写的是Ju-NgChi和May-NaHo两个人的名字,以为是危从安一时没留意,于是加上May-NaHo,旁边画了一个问号。
危从安取过一支笔,把贺美娜的名字划掉。
“她什么都不缺,不需要我自作——锦上添花。”他说,“以后只有Ju-NgChi,没有May-NaHo。”
Peter点头,表示记住了。
他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从旁边的衣帽架取下外套和围巾。
“其他的你拿主意。我去吃午饭。”
危从安这次午饭的时间耽搁的比较久。
除了回来时手中拿着一个蒂芙尼的小礼品袋之外,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
但他叫Peter来办公室一趟的时候,后者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
他很随意地坐着,靠着椅背,闭着眼睛,手里握着那个BabeRuth签名的棒球,轻轻地在桌上转着圈。
半晌他坐直上身,看也不看,轻松地一抖手腕,把棒球扔回底座。
然后他揉了揉眉心,睁开眼睛。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眼睛异常明亮:“礼物都准备好了吗。”
Peter点头,事实上他准备在三天内全部寄出,和往年一样——以现在邮政系统的爆仓情况,能在两周内全部寄到就不错了。
危从安也点点头,从桌上的蓝色礼品袋里拿出一个同色首饰盒,打开。
里面是一条经典皇冠项链,今年圣诞刚推出的镶钻限量款。
他又取过便笺和笔,沙沙沙写下一句话。
YoujtneedOiara(你只需要一顶王冠)。
在ONE的
他本来还想写点什么,圆珠笔在指间转了几圈,还是放下了。
他将纸条折起,塞进首饰盒,装回礼品袋,扔给朴皮特。
“这个寄给波士顿的May-NaHo。”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一遍,“贺——美——娜。对。寄给她。”
圣诞假期开始了。许多人都离开了冰冷的纽约,飞向温暖的地方度假。危从安也和往年一样哪里都没有去,一直呆在公寓里,看看电影,吃吃东西,读读书,健健身什么的,过得挺平淡。
到了圣诞节的前一夜,他见不能拖了,就自己一个人将环保圣诞树从储藏室拖出来,又去找那箱彩灯和挂饰——就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折腾了半天,终于把树给装起来了,又挂上各种彩灯和装饰,通上电。
SuperHo关上客厅的灯,只剩下闪闪发光的圣诞树,和往年一样热闹好看。
他随便挑了几份圣诞礼物堆在树下,拍照发了个iCircle,算是给格陵那边的家人交了差。
危峨很快点了赞,但又问他:“不可能只收到这些。好像没看到爸爸的礼物?还没寄到?”
危从安对着堆了大半个客厅的礼物拍了一张照,发送给危峨。
危峨给儿子回了一个中老年专用的五光十色大拇指表情包。
戚具宁曾经笑着说如果危从安收到的圣诞礼物都要堆在圣诞树下的话,得有一棵远古巨杉才可以:“那个骗子说的真是没有错,全世界都爱你。当然,我也爱你,老朋友。”
他每年从十二月中旬开始收圣诞礼物真的是会收到手软。有些是送给TNT的风投精英;有些是送给亲爱的同事;有些是送给值得尊重的对手;有些是送给散发着魅力的褐眼男人;还有是十年如一日地送给《写给宝贝的十封信》里的宝贝。
他一开始真的是非常不能理解——他又不是明星,为什么会有后援会这种民间粉丝组织?他们当然是通过《写给宝贝的十封信》认识了他,但是他们大概也知道他对这本书的态度,所以从来不提,只是每年都默默且及时地将圣诞礼物寄给他——他读书的时候他们会把圣诞礼物寄到哈佛,工作了就寄到TNT——简单而真挚地祝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开开心心。
这个后援会里面的人员应该是流动的,因为送来的圣诞卡上的后援会LOGO更新了几次,口吻也不尽相同。他们每年送来的礼物也不一样,有时是一支刻着他中英文名字的笔,有时是一个标记着二十四节气以及不同节气应该如何保养的日程本,有时是一本用他们自己拍摄的格陵风景照制作的日历,有时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盒纸条,每张都是不同的笔迹写下对他的祝福。
每次的礼物都是温馨且无价的心思,不随便,不贵重,不占地方,没有负担,绝口不提他为格陵人所熟知的那个外号,就这么小心翼翼,细水长流地宠爱着他,呵护着他,除了送上圣诞祝福,绝不打扰他的生活。
当然,爷爷奶奶,外婆和丛静,危峨和夏珊,危超凡,戚具迩,张家奇,甚至于纪宥霖,杜舒晴,黎一诺,尚诗韵,那些曾经或者还在爱着他的人每年也都会寄圣诞礼物给他。礼物之丰富,衣食住行全部囊括。
有些人即使他不回应,也还是会继续送;即使有人泄气了放弃了,很快会有新人加进来——强大的夸父物流体系,缩短了格陵到纽约的距离,但是没办法减少心和心之间的时差。
今年他又收到了各种各样的圣诞礼物。
圣诞当天早上雪下得很大,室内很暖,他穿着T恤和睡裤坐在圣诞树旁,拆包装拆到手都疼了。
大部分的礼物不外乎还是那些贵重的,新奇的,精致的衣服裤子领带皮夹钢笔手表配饰香水书籍保温杯数码产品等等。
他一边拆包装一边让SuperHo记下哪些需要回寄感谢卡。
后援会今年寄来的是一个姜饼屋形状的圣诞挂饰,只有巴掌大小但设计的很可爱,各种形状的软陶糖果巧克力搭出温馨的小屋及门窗。
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直觉她会喜欢——够了危从安。
他使劲摇了摇头,打开风琴式圣诞卡。
亲爱的危从安先生:又是一年圣诞到,今年也和往年一样过得很棒,对不对?姜饼屋送给你,希望你的人生和它一样色彩缤纷,甜甜蜜蜜,充满正能量。
下一页画着姜饼屋的草图,一个箭头指着大门左边的窗户,这里可以打开。
他用食指拨开左边窗户,吃惊地发现里面是他的大头照——并不是TNT官网发布的那张严肃的工作照,他自己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拍的了,笑得很灿烂。
他继续看那张圣诞卡。
不知道马上而立之年的你遇到了那个他/她没有。我们已经很贴心地帮你把位置空出来了——对,右边的窗户也可以打开。
下一页画了个如何打开姜饼屋并放入照片的草图。
把他/她的一寸照片从这里放进去,卡住,就不会掉了。
今年仍然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开心每一天。
你的后援会敬上。
他把姜饼屋挂在圣诞树上,继续拆礼物。
戚具宁从圣何塞给他寄来一对百达翡丽的十字星袖扣。并且准时在Schat上给他留了言。
“还是和往年一样,一个人在圣诞的早上拆礼物?给我看看。”
危从安拿着袖扣自拍了一张发过去;然后戚具宁发了个Schat的对话截图过来。
截图是一张古董袖扣的照片,以及一句话:“危从安寄给你的圣诞礼物。”
“美娜在波士顿收到了你寄的袖扣。今年我们又想到一块去了。圣诞快乐。”
他们没有在一起过圣诞?
清醒点吧。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这次想主动去陪她直到具宁回来?
拆礼物用了大半天,收拾又是半天,做完这一切他累得不行,去健身房运动了一个小时,回来后吃了颗褪黑素。
半个小时后药效上来了,他的脑袋就像被谁狠狠敲了一棒一样,倒头就睡着了。
她在戚具宁手机里的昵称是Hoia。
她换了一张风景照做头像。
他很想去波士顿陪她。
来自波士顿的特别圣诞包裹在第二天一大早由联邦快递给他加急送了过来。
贺美娜给他寄来了一个很轻的圆盒。
他签收,关上门,拿着圆盒走进起居室,在原本放着圣诞树的地方盘腿坐下,撕开包装,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字条,潦草地写着三个字。
还给你。
你只需要一顶王冠。
那这条王冠项链给你。把我的还回来。
他要用蒂芙尼限量版的王冠项链,换回在邦克山给她加冕的王冠——她懂了。
明明是他暗讽挑衅在先,可是她真的把王冠还回来了,他又恨她为什么要这么聪明这么干脆——
这么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