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清欢答应下来。
许志文点了点头,目光有些踟蹰,但还是想安慰一句:“没事的,别太担心。”
他说完,鼓励似的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女儿的肩膀,却看到许清欢动作一僵,下意识躲开了。
他伸出的手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许清欢一言不发地进了病房。
许尽欢不在,任舒妍看到检查报告,很快就猜到了自己的病症,她比想象中的要乐观:“那我可以提前退休了,以后A市住段时间,再去B市我两个女儿那里小住一段,来医院还能顺便看看我的老同事们,也挺好的。”
“唉,我一开始猜的是白血病,还好还有活头。”
她的确比大多数病人更有对病症的正确认知,也更坦然一些,知道了反而不用再胡乱猜测。
医院还要继续再住一段时间,初始阶段的治疗方案比较复杂,每天都要打针输血,跟许尽欢说的是突发性贫血,她从小跟爷爷奶奶生活,对医学毫不了解,说什么就信什么,每天还屁颠屁颠地炒鸭血带过来给任舒妍吃。
好在有她缓解气氛,任舒妍每天的心情都不错。
治病方面钱莱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就每天跑上跑下地办手续买饭送饭,许志文对他意见也没那么大了。
过了大概一周,任舒妍终于准备要出院了,钱莱这边也终于接到了“西晨哥”的电话,说是药物检测报告出来了,在检测单位那里,可以给他寄过来。
钱莱嫌快递太慢,还是决定自己回去一趟。
当天任舒妍正好出院,但许清欢许尽欢和任舒妍都在,就连陆明澈也特意抽时间回来了,他平时照顾到位,这时候在不在都无所谓,所以就跟他们说有事,赶了一大早的航班回B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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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医生查完房,一家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出院。
任舒妍的治疗其实挺顺利的,她自己是医生,平时注意的方面比较多,身体对药物的接受能力也强,第一阶段的治疗走向良好,大家心里其实都挺高兴的。
到了家,许尽欢很殷勤地给妈妈拿拖鞋,给姐姐拿拖鞋,然后给大家显摆她点的一桌子家常菜。
气氛一直到这里都挺和睦的,许清欢话少,也尽量避免在许志文的面前说话做事,她平时装得坚不可摧,但实际上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内心就会有些不确定的情绪在。
那是根植在记忆里和内心深处的,无法拔除。
吃完饭,父母回房间收拾东西了,许清欢打算把钱莱弄的那两个行李箱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得回B市了。
她的工作耽搁了许久,Cele至今依旧没有催她,但她自己心里得有数,不能太任性。
许尽欢和陆明澈小情侣两个就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开始在看电视,后来不知道找了本什么书在看,许清欢走来走去也没看到书的封面,只听见她妹妹一直跟陆明澈絮叨说什么人生啊哲学啊之类的。
她没在意,自顾自地收拾东西,准备找个机会跟她妈妈说一下她准备走了。
以后……还是经常回来吧,不能再像之前那么任性了。
等她收拾好了,就去敲开了父母的房门,开门的是许志文,看到是许清欢他还有些诧异,刚要问她有什么事,他的视线就从许尽欢正在看的是上面扫过,脸色立刻就变了。
“小欢你手里拿的什么?”许志文直接略过许清欢,眼底盯着那本书就来到了客厅。
大概是他太过疾言厉色,拿着书在看的许尽欢不明所以,但她还是下意识把手里的书封给许志文看。
许清欢也是在这一刻,才看清楚那本书是什么。
是柳高义的散文集。
她脸上忽然露了些理所应当的怆然,怪不得,许志文反应这么大。
“谁让你看这本书的?”许志文怒目圆睁地从许尽欢的手中夺过那本书,直接扔在地上,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看着地上的书。
“我、我在家里找到的,我……”许尽欢被他吓到了,陆明澈似乎也惊讶于他的忽然发火,伸手将许尽欢拦在了身后,许尽欢下意识解释的声音从他身后传进许志文的耳朵:“我们……学校下周有柳高义的讲座,我准备回去参加,提前……了解一下他的作品。”
“不准参加!”许志文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他那种人的讲座有什么好参加的?这辈子都不许看他的书,听他的讲座。”
任舒妍听到他发火的声音,赶忙从卧室里出来,恰好撞上门口的许清欢,看到许志文脚边的书,神色下意识跳了一下,就要把许清欢往卧室里推。
谁知道许志文的动作更快,视线直接就扫了过来,狠狠地瞪向许清欢:“这书是谁买的?”
许清欢有种悲怆的平静:“我买的。”
是山间幽谷中,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就知道是你买的!”许志文狠狠地捡起那本书砸向了许清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许你接触写作!我的话你都听到哪去了?”
他这一下带着怒意,砸得狠极了,直直地落在许清欢的眉角,破皮流了血。
“爸,你干嘛!”许尽欢被吓坏了,冲上来要护着她姐,但她动作显然没有任舒妍快,她过来的时候她姐已经被妈妈挡在了身后,只是已经无济于事。
许清欢的眉间淅淅沥沥地往下渗血,大家都如此慌张,偏偏她本人无动于衷,像是早就习惯了。
任舒妍眼角含泪回头瞪着许志文:“你又发什么疯!”
许尽欢拿纸巾给她姐止血,满眼的心疼:“疼不疼啊姐。”
就连陆明澈也挡在许志文面前,防止他有什么冲动行为。
许志文怒目圆睁,整个人都还处在暴怒之中,眼中带着炬火盯着许清欢。
许清欢摸了摸妹妹的脸,安慰她:“我没事。”
而后她平静地起身,一点也没有要跟父亲把话说清楚的意思,反而是以一种平静的、悲悯的、绝望的目光盯着他。
她轻轻地扯动了嘴角,满眼悲哀:“刚好,我正打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