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中了一些,但是不完全对,我做很多事情是因为我能做这些事情,所以我必须要做这些事情。从好多年开始,我能把时青捧成顶流,那么我也可以把他带向更高的位置。”
“我所有的立场和出发点都是,为他好。”放映厅安全出口的绿光爬上了徐洪的侧脸。
时青出道之时便跟着她,之后也要是。
生活里多的是总是会对他人有掌控欲、打着为他好的旗号的高位伤害者,所有“为你好”的背后都包含着“证明我是对的”的绝对权力和自我满足感。
所以邱拾穗一点都不想和她争辩对错是非。
她只有一句评论:“挺扯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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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洪姐聊完之后,邱拾穗就直奔医院口腔科治疗自己的牙齿。
之前几个月忙着在西北拍戏,总是忽略了牙齿的隐隐阵痛,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要赶紧除掉病根。
无影灯在治疗仪金属臂上折射出冷冽的十字星,邱拾穗咬住开口器。
“神经管钙化比上次严重。”李谦说。
涡轮机钻头的嗡鸣声,钻得邱拾穗直发晕。
快结束的时候,邱拾穗想,终于熬过去了,她再也不想来闻这碘伏味了。
暮色漫过诊疗窗时,李谦摘掉口罩。“顺路送你。”
邱拾穗婉拒。
“反正我也要回家。”
邱拾穗蜷在副驾驶座位上按下车窗,感受风卷着夜樱扑在未消的右脸淤肿上,凉凉的。霓虹灯牌在挡风玻璃投下流动的银河,十字路口的LED大屏正播放着时青代言的手机广告,他露出八颗白牙笑得很灿烂,和他平时的风格真不一样。
邱拾穗很想小声地切一下。
装什么装。
后视镜里李谦欲言又止的侧脸,渐渐融进车尾灯编织的红雾中。
这时,她接到了温川导演的来电。
温川导演表示剧组大家都在一起吃晚饭,咱们剧组都没有一个正式的杀青宴,大家都希望邱拾穗能来。
听见温川这么说,邱拾穗只好忍着舌尖都能感受到止痛泵的余麻,硬着头皮应答:“好的,就来。”
李谦反应迅速地调了个头。
邱拾穗在聚会的酒店停车场下车的时候,李谦也同时解开了安全带,叫住了脚步匆忙的她。本在晃动的风衣下摆停了。
“你有事吗?”
邱拾穗疑惑地望着踯躅、半天不说话的李谦,他的喉结滚了滚。
四周都是寂静的,除了街对面便利店的亮色光晕笼着一个在便利店胡乱吃了几口速食的人,这边酒店的门口只有两个接待在玻璃门后待着。
李谦开口:“前阵子,我散步的时候路过学校,听到背后好像有人在叫我,回过头发现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她慌张地说她看错人了,我却在原地待了很久。因为我恍惚了,突然想起了那年的你,也是这么明媚地叫我的名字,好像没有什么能阻挡你的热情、无畏。”
“李谦……我……”邱拾穗试图打断他。
她知道这个开头意味着什么。
他没管,默默地捏着自己的拳头,继续努力地维持表面的冷静。
“让我说完好吗?”充斥着恳求的语气。
“年轻的时候我有很多缺点,比如心高气傲,比如目空一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付出什么代价,总觉得一切都不急,所有事情都有机会,却不知道自己亲手舍弃的一切,在后来的日子里再也遇不到了。我的心动很滞后,我很难过于我的滞后,甚至都没有缘由和你说这些。后来我在网上看见了你的新闻,同学们都说你变了很多,但是我不这么觉得,你眼睛里的光还是一样的。我以为再也不会遇见你了,但是既然有这个机会,我很想为高中时的无礼和傲慢道歉。”
“我更想说,这份喜欢也许是来自很久以前的喜欢,它确实是有时差的,我在自己都没法察觉的地方,喜欢你。”
邱拾穗忽然想到,高中时她喜欢窝在书房里,用有着厚重屁股的台式电脑看那部韩国电影《触不到的恋人》,那里面有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信箱。
那时的她在想如果世界上存在这么一个信箱就好了,可以让十年后的自己给自己送信,再也不想吃那么多无来由的苦头,也许也能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
可是现实生活终究不是电影。
现实生活往往是讽刺的,曾在青春里寄出的那几封情书,本以为石沉大海了,却在十年后的今天突然有了回音。
邱拾穗多想把这份回信穿过一重又一重的时光,通过那个时空信箱,告诉彼时那个满眼亮光的少女。嘿,这是你的来信。
只是,我终究已经不是她了。
邱拾穗紧了紧搭在肩上的披肩,指着自己的越肿越大的脸颊:“你看我的臼齿,那些被树脂填充的龋洞,即使被修复了,也不能像正常的健康的牙齿一样咀嚼工作了。”
就像有些印记,就应该留在它原本该在的时光里。
“谢谢你在很多很多年后,还能告诉我这些。”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的机械声和门口的风铃声彼此交织,惊飞了一旁正在绿叶中栖息的灰鸽,也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店员。
邱拾穗看见玻璃店玻璃窗后十七岁的自己正隔着夜色,对自己比着口型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