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继承人的选择
湾流G650落地休斯顿机场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十二分,12月26日。
正值圣诞假期,街道上节日氛围浓厚,驯鹿红与森林绿配色无处不在。
休斯顿冬日几乎无雪,但这并不妨碍当地居民对于白色圣诞节的追求,人造雪挂满树枝与亚热带气候共存,显得有些诡异蹊跷。
姜希芮从机场离开,进入车内后将头松垮地倚靠在车窗玻璃上。
空泛的杏眼麻木记录着窗外与她毫无关系的节日欢乐。
休斯顿怎么会有雪?这一定是假的,她在做梦。
姜希芮觉得她好像进入某种时间循环,似乎回到了她在牛津时,靳叔来的那一天。
她在重复同样的步骤。
靳叔来接她,Na帮她收拾行李,之后随着靳叔登上湾流G650,落地,来到安德森癌症中心,坐在这位年轻男医生面前。
同样的,她也在做着类似的祈祷,这一切都是假的,休斯顿不可能下雪。
她在等周遭环境坍缩重回现实世界。
“抱歉这么晚通知你,病人病情突然恶化,这在我的预料之外。手术计划提前,安排在明天下午,具体时间在这份手术协议书上,请在
姜希芮听着面前医生公式化的叙述,看着他像机器人一样开合不停的嘴巴,始终感受不到真实依托。
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屋内,白炽明亮的光路铺满整间办公室,包括那只桌子上的白色马克杯,阳光折射,泛着光晕,似乎下一秒就会因为程序卡顿而消散在空气中。
姜希芮盯着它,等待重启。
“芮宝。”
熟悉的干燥温热包裹住她的手,拉回她的目光。
姜希芮看到了坐在她旁边的周行之。
是了,她想起来了,这次不一样,是他陪着她来的。
真实感一瞬间回归身体,阳光不再透着诡异的白。
他好似标定她世界的锚,他不会消失。
……
“好,我这就去准备。”
在Elsa和靳叔离开办公室后,姜希芮扶着桌子缓慢坐下。
没有经过思量,她直接拿起手机拨给周行之。
“芮宝,打电话过来是不是还是想让我接你?乖,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出发了……”
“周行之,我爷爷两天后有一场手术,我要去见他,安排了私人飞机,今晚就走。”姜希芮哑着嗓音轻声说道。
“我陪你过去,”周行之没有任何犹豫,接着又怕她不同意立刻说道,“芮宝,不要拒绝。”
“……好。”
是周行之接到她,随后一起乘车来到碧水湾。
是周行之告诉Na需要准备什么行李,而她全程站在一旁像个听话等待安排的小孩子。
是周行之陪着她登机,经过十三个小时的飞行,一起降落休斯顿。
一切都有他,她不再像上次那样独自面对。
……
姜希芮回握那只大手,有些用力,像是在温热关怀中汲取力量。
“手术成功率有多少?”她问道。
男医生抿了抿唇,恢复了人类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忍心。
“50%左右。”他说。
一半一半,如同抛硬币的随机游戏,结果如何只看天命,人力似乎毫无作用。
“你也只有50%?”
姜希芮知道这句话没什么意义,但是理性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控场,她有一位即将进入手术室却只有一半生存几率的至亲,她想多问问。
男医生沉默了片刻,没有推脱解释:“抱歉。”
姜希芮握紧手中的笔,用力到骨节绷紧发白,眼中的字母串联起陌生冷酷的文字。
落笔很沉,她是亲属,她要签下名字同意爷爷进入那间生死结果缥缈不定的手术室,之后或许再也醒不过来,而这一切都在她的同意下。
“芮宝,可以明天再签,我们去休息一会儿好吗?”周行之搂着她的肩膀,声音沉着可靠。
姜希芮深呼吸一次,摇了摇头:“没事,我可以的。”
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没有手术,连50%的希望也没有。
笔尖划过纸张签下姓名,尘埃落定。
她将协议书推向医生,不想再看一眼。
姜希芮:“我想去看看爷爷。”
周行之:“好,咱们走。”
*****
病房外,靳叔客气拦下周行之。
“姜董想先和小姐说说话,麻烦周总在外面等一会儿。”
周行之点头,用眼神安慰回头看他的姜希芮:“我就在这里等你,放心。”
姜希芮轻声“嗯”了下,垂下目光推门进入病房。
此时已近夕阳西下,落日余晖在房间里渲染出金黄色调,宛如丰收稻谷一般的色泽格外温馨令人满足,可同时也意味着近黄昏的无奈收场,再极端些……还有回光返照的悲壮。
姜希芮靠墙站着不愿走近病房中央比起上次见面看起来更加憔悴的姜朝。
她躲得有些远,不想看清爷爷的病容,似乎这样就能维系住他并未生病的假象,全然一个自欺欺人的逃避懦夫。
“芮芮来了,傻站在那儿做什么?过来。”姜朝伸手唤她。
“我不要。”姜希芮微扬着头,很倔地拒绝,但是这份倔强是为了掩藏即将断弦的悲痛。
“又在耍什么小性子,你站那么远爷爷看不清你的脸,快过来。”
姜朝的声音包容中透着无奈,迟暮老人的简单诉求轻易打动人心。
泪水决堤眼眶,姜希芮偏头飞快擦拭了一下,接着瓮声瓮气地应了下来:“好吧。”
她低头走近,拉开病床旁边的单人软椅,坐下后像是置气小孩子一样将头仰给姜朝:“给您看,这样够清楚了吗?”
可是她却闭着眼。
不愿意面对爷爷此刻憔悴的面容是真的,还有……她担心溢满眼眶的潮湿不争气地涌落成水痕。
姜朝:“嫌弃爷爷变丑了?都不愿意看我了。”
姜希芮忍不住哭腔控诉道:“您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姜朝叹口气:“从上次来就变成哭包了,这次来还是哭,我记得你之前是个不爱哭的。”
“您怎么知道我不爱哭,我超爱哭,就喜欢哭!”姜希芮大声反驳道,她不再忍耐,睁开满是泪水的杏眼,哭嚎出声。
“……行,哭吧哭吧,我现在也管不了你了,爱哭就哭。”姜朝把脸转向一侧不看她。
姜希芮独自哭了会儿,没多久就停了下来。
她发现只有在周行之面前她才能哭得那么肆无忌惮,可能是因为他惯着她,一直给她拍后背,安慰得越好委屈越大;也可能是因为在她潜意识里将周行之当作是最能包容自己的人,无论她怎样失态,他都不会嫌弃。
“哭够了?”从不会安慰小孙女的姜朝问道。
“嗯。”姜希芮抽抽鼻子。
“那咱们好好说说话。”
“您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