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洋娃娃她不仅将药撒了一地,水杯里的……
她不仅将药撒了一地,水杯里的水也撒在地上,药片一圈圈溶解像她此刻有点空洞的情绪,夏怡吞下药,裹着被子缓了好久。
夏季霖轰轰烈烈地打开她房门,她是兴师问罪来的,扯开她的被子,就问:“昨晚,你到底想干嘛?”
“都二十七岁能不能懂事一点?”
“为一个外人和自己母亲吵得不可开交有必要吗?”
“家里人都把你当成小孩,不意味着你真的还是小孩!”
“你知不知道妈妈长了子宫肌瘤,上个月重新做了一次检查,五厘米不算大,但位置很差,让她贫血很严重。”
“你是准备气死她吗…”
说着说着,夏季霖就哑火了,她也很熟悉夏怡这种面容消极的症状,她有时候也会,但她情绪很稳定非常会克制,不过,也被傅适也某一瞬间犀利地解剖说:你怎么了?你是疯了但不自知吗?
夏怡突然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她刚于梦中经历了外婆的离开,她实在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她好害怕梦也变成现实,慌张无比地问:“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也可以替你们分担一点的…”
“子宫肌瘤严重吗?妈妈会有生命危险吗?”
夏季霖的拖鞋踩得水粼粼,这才发觉地上的药,态度又缓和很多,她当然知道自己刚刚有夸大事实的部分嫌疑,又道:“大家都瞒着你,是因为医生说了这个手术不算大,有风险但小概率…”
“你别告诉妈,是我告诉你的,妈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不要告诉你…”
她不忍心,又坐在床边轻抚夏怡的头,她们过去常常这样拥抱取暖。
夏怡捂着脸,眼泪更甚,嚎啕大哭。
她昨晚出门时特别恨母亲,恨她的婚姻是颗裹着糖衣的药,让她在两人炽热的爱里出生,却又在成长中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兰因絮果。
如今父母早已和好,到现在这个年纪,两个人都吵不动了,爸爸已经多年未再做过任何出格的行为,母亲也无所谓婚姻中爱情的含量,他们彻底变成了亲人,同仇敌忾保卫着公司的利益,连那位所谓的“哥哥”,夏怡早忘记他的模样,他也惨兮兮,被扔在香港,由爷爷奶奶抚养着,夏颂年几乎从不去看望他。
或许镜子有裂缝,但是此刻是完整无缺的,唯独她和姐姐生病了,留在阴影里迟迟出不去,可此时此刻,她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委屈,只记得母亲从不主动言说的脆弱与疲惫,无比爱她。
夏怡无解于这样的母女关系。
哭声大得在楼下会客的许印月和夏颂年不得不给舅公舅婆说不好意思,双双上楼来瞧瞧究竟发生什么。
夏怡瞧见许印月第一眼就跑下床,抱着她,呜呜咽咽说:“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许印月不停地顺她的背,她眼睛也是肿着的,年纪大更是明显,明明心软得不行,却还是嘴硬说:“我现在才不敢让你干什么,你动不动就要离家出走的人…你现在就是家里的老大,现在谁敢惹你?”
“我反正不敢惹你了。”
昨晚才互相捅完刀子,现在又要互相拥抱。
舅公舅婆对视一眼,了然于胸,他们第一次去美国探望许印月母女时,那娘俩也是正在斗气,比这夸张多了,而上上辈的人更是不擅长表达,两人因为一件极小的事情一个星期冷战不说话。
舅婆立刻打圆场对俩人说:“好了好了,一一别哭了,月月你也少说两句,母女都没有隔夜仇的。”
她瞥见了地上洒落到药,舅婆又拿出纸巾,拉过夏怡给她擦眼泪:“明天还要参加婚礼呢,我们这么乖的小妞妞,哭成这样,明天肿着多难看啊。”
夏怡吸了吸鼻子问:“参加谁的婚礼啊?”
“你别哭了,我就告诉你。”
舅婆给许印月挤一挤眼:“我们出去散散步,让她平静一下。”
隔代的人哄孩子总是很有一套,夏怡立刻收住眼泪,被舅婆拉着去了院子里花园聊天,换换环境。
又谈起了过去的事情。
舅婆和舅公和许印月关系很亲近是因为外婆在世时,即使天南地北,隔海相望却也经常挂念着,俩人常常帮衬着她们,外婆过去只是给中餐店帮工,盘下店的第一笔钱就是找舅婆舅公借的,可那时国内还是未真正开放的八零年代,工资普遍不高,更别说还有汇率差。
舅公舅公虽说在大学当老师,可两位都是非追名逐利的性格,在A大的边缘专业里干了一辈子教学,退休时仅有个副教授的名头。
那笔钱又是舅公舅婆找他们学校的同事借的,据说,同事的妻子很厉害,以前是沪上大家族的小姐,会说英语又从小受西方高等教育。
夏怡不解问:“那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啊,我有些同学的姥姥姥爷听说也是沪市的,但别人很早就移民了。”
和外婆那种劳工性质完全不同。
舅婆笑了笑:“去了又回来了,说来话长,不说了,那个年代大家都一样的。”
“但八零年代,人家就独自去香港创业和工作,别人家有个黑白电视已经很厉害了,但他们家是从国外带回来的大彩电,甚至还有私人电话,更别说那些最新的家电和衣服了。
“哎呦,你不知道…那时我们学校里的孩子最羡慕他们家的两个小女孩了,长得漂亮,穿得又时髦。”
“但你妈妈就不,你妈妈那年暑假回国住我们家,你小表舅也是个显眼包,给我们学校里老师的小孩说,这是外国人,还天天带着你妈妈去别人家看大彩电,你妈妈也一唱一和,对别人家姐姐,说彩电和电话有什么了不起,美国遍大街都是这个东西。”
“小女孩嘛都有点心气,两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舅公后来提了整整两只母鸡和一斤鸡蛋去别人家道歉呢。”
夏怡好奇问:“那谁打赢了啊?”
“你妈妈略赢,她小时候多霸道啊,你小表舅牛高马大的都争不过她…”
“但不霸道不行啊…不霸道就会被欺负啊,所以你也要理解,你妈妈性格强势,习惯是很难改的…”说到这里舅婆轻叹了口气。
夏怡点点头,又问:“但她打的谁啊,我认识吗?”
“你当然不认识啦,你妈妈说不定都忘了呢,小时候的事情了。”
“但,也不知道明天宁宁会不会来,我们倒是把请帖发商老师家了。”舅婆小声自言自语。
“哎呀,说偏了。”
舅婆打开手机,翻出手机相册,给夏怡看她孙女的结婚照,明天结婚的是小表舅的女儿,比夏怡更小,应该叫表妹,今年二十五岁,但年轻辈之间的亲戚往往会因为代际变得陌生,所以夏怡与她也并不是特别熟悉。
加之夏怡出国也早,从上学到工作总是错过亲戚会团聚在一起的春节,所以她与同辈的亲戚姐妹们少有往来,甚至连微信都没有。
夏怡笑着指了指照片上幸福的新人说:“新郎很帅,表妹也漂亮,舅婆你真幸福!”
老人家喜欢听这样的话,舅婆发自肺腑道:“要是你外婆也在就好了,她这辈子都没享过福。”
舅婆挽着夏怡穿过庭院回到家中,见两人有说有笑的,舅公问:“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舅婆笑道:“聊以前月月那些事呢。”
舅公舅婆关系融洽,外婆去世后,他们倒也主动扮演起“外公外婆”的角色。
舅公看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吧,明天婚礼有得忙碌哦。”
舅婆拉了拉夏怡和许印月的手,再三叮嘱,母女有话好好说,少吵架,多理解,还提到夏季霖:“明天婚礼你也得来。”
夏季霖走来,捏了捏舅婆肩膀,无奈地说:“舅婆我把礼送到,人就不来了,明天要出差,早定好了,实在是走不开。”
舅婆叹口气,嘱咐她多注意身体,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夏怡身上,横眉假怒:“那一一得来。”
“之前发请帖的时候,你不在国内那就算了,现在回来得多参加些家里面的活动,你们这些小辈之前也该多走动,以后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夏怡立马点头,连说几个来。
舅婆高兴地对许印月说:“听我孙女说,他们的伴郎都可帅了,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我给她介绍对象!”
“你之前不是说想让她多看看,多接触点男生吗?”
许印月罕见地没说话,而是将眼神轻飘飘落到她身上,似暗示她刚刚是怎么答应自己的。
夏怡下意识地拒绝:“可是我…”
夏季霖硬生生地咳出声来,挤眉弄眼,嘴形说:你等她手术做完再说!
两姐妹从小就会这样打暗号。
夏怡瞬间泄气,模棱两可地回答:“那我看看吧…舅婆,但是我眼光很高的,不是谁都能看得上的…你不能逼我非要喜欢谁。”
舅婆笑出声来,不明所以与许印月对视一眼:“这孩子,搞得我们强迫她似的。”
舅公舅婆离开前还留下许多自己做的东西,卤的牛肉,灌的香肠,做的酒酿,托老家亲戚买来的走地鸡和土鸡蛋,即使他们知道许印月家里根本不缺这些东西,每次依旧不辞辛苦地提来提去。
客人离开后,时隔许久夏怡被夏颂年叫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