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掰了掰手指,一呆:“我给朝廷干活的时候,一月的俸禄还没有五百两,买块水田都得攒半年。”
北巍小殿下财大气粗,很是看不上打工人微薄的薪水,破天荒地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他露出已经很少会出现了的,少年时特有的骄傲和洋洋自得,蹲在陆扬眼前炫耀,言简意赅地比了个嘘声:“我还有外快。”
陆扬已经从瞠目结舌里走出来,变成了最原始的仇富心理。
他算了一笔账,像一只死死盯紧即将收摊的鱼贩的猫,眯起眼,打起坏主意:“你刚才说的果真吗?想住哪里住哪里?”
魏逐风的神情逐渐变得柔和。
当他不笑时,眉目间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近而远之。
而这样的情况是常态,笑和柔软,才是反常。
他忘记拿下地契时渴望看到的是怎样的夕阳,只在人耳边低声说:“是的。”
然而有条件。
他细细密密地凑在人耳边,并不刻意但直截了当说完了未竟的心愿,眼眸发亮,罕见地带了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陆扬没理,笑骂道:“小兔崽子。”
魏逐风没有失望,相反,同他一起,满不在乎地扬了扬眉。他仔细地看着脆弱的,好像一张即将被戳破的薄纸的陆扬,没再赘述,弯腰将人抱了起来,稳稳当当,一步也没有抖。
他没有看见陆扬愁容难解,一边红了大半张脸,一边缜密计算着。
五百两。
前些年我存下了多少呢?
宋舟或是谁有无替他好好留存?
朝廷分的园子铁定是收不回来了,西北似乎还有几块庄户,不知现而今的地价如何,典当是否会亏。
零零总总加起来,恐怕不够聘礼吧。
一直搅扰人家也并非长久之计,原本雨过天晴,翌日就要向主家告别,未料还未说出告辞之语,路员外便匆匆上门。
他刚要张口时,撞见站在门边擦刀的魏逐风,视线在那见过血的锋芒上仓促一瞄,像被烫着什么似的,赶忙收了回来,转向陆扬:“也许要求公子帮个忙。”
陆扬了然地笑道:“恐怕不是吧。”
路员外讪笑片刻,搓了搓手。他坐下将原委细细道来。
魏逐风放下刀剑,走到路员外身后,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陆扬一心两用,一面连连点头听人说话,一面动着嘴型,嘲笑道,是的,就是你。
高高在上、生人勿近的小殿下,见状只是微微抿了下嘴角,同样面不改色地回呛:我有那么吓人吗?
陆扬刚灌进嘴里的一口茶,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喷出来,他在对面员外脸上看到了惊诧的神情。
包吓人的。
陆扬将案桌下默默翘起来的腿摆正,继续凹出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很是关心地询问道:“这个犯人是何样貌,有人见过吗?受害人有没有共同的特征?”
对话初初开头,便引出一桩连环凶杀案。
路员外没注意腿和脚,一脸神神道道:“这就是最奇异的地方了。”
“此人一路沿着淮河向下,行踪倒不算无迹可寻,只是这途中见过其真容的人个个口径都不一致。有说是三十岁出头的年轻夫人,有说是垂垂老矣的老妪,最夸张的说是位十四五岁的佝偻少年。”
陆扬抓住错漏:“既是佝偻,如何能看出年岁?”
“这……”路员外被一语惊醒,随后同样陷入迷惑,“我也不知。”
“您继续说吧。”
“凶手心性坚忍,残酷不仁,而今被害者数目众多,从去年年初起,四处府衙结合各自领域中发现的尸首,统了个不甚准确的数目,总不少于八具,均是一刀捅入心脏,霎时间没了气息,毫不拖泥带水。杀人后还要将尸体抛在某户人家正门口前,第二日天将将亮起,勉强能视物时,便见一地的碎肢残渣,远远望去一片鲜红,恐怖极了。”
“……”话音落下,这二人顷刻间正色起来,陆扬常年勾起的嘴角平齐,几乎称得上严肃。
魏逐风冷不丁插了一嘴:“如果尸体都被发现收殓,不该是这么不清不楚的数字。”
他飞快与陆扬对上一眼,是和他一样的怀疑,毫不动摇地下了论断:“其中另有隐情。”
“除了男尸,女尸,还有一个不好分门别类,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路员外一阵胆寒,强忍着不适道,“在女人小腹中有一具成了形的婴/尸,因而不好算数字了。”
渺渺几言,将众人皆说沉默了。
说罢,他为自己砌了一杯茶:“公子从北边来,一路上可曾听说过有关此人的消息吗?”
陆扬不能说一路都未走正道,未曾听说什么传闻,只能简单地摇摇头。
“本以为只要上面的大人头疼便罢了,只是前日,扬州城也出现了新的一具尸首。知府大人为官清正,奈何从未办过这样离奇的凶案,家中一众老小,未免心生胆怯,只派了官兵下去寻找一日未果,反倒弄得人心惶惶。昨日他与我相邀一座席面,说到动情时更是忧心忡忡。我想二位恐怕是上京城来的,见多识广,或许有些什么头绪,便贸然找来。”
“那您?”陆扬听到这里,反倒听不出来意了。
“这凶手来去无踪必定武功高强,昨日知府听说我家近日来了几位能人异士,就想,能不能借用一下……不论如何,至少壮个胆也好哇。”
能人异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