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风过无痕
巍峨宫禁前，跪了个少年。
发尾被雪淋湿，却毫不在乎的模样，似乎在思考北境与皇城里淋的是不是同一片新春祥瑞。
他轻轻推开太监递来的伞，刚想要说些什么，就被迎面砸了一句训斥：“像什么样子！”
一身黄袍，威严赫赫的男人皱着眉头望着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让你跪着是反省，谁叫你这般轻狂，还不知悔改！”
魏逐风沉默着，良久将这个问题抛了回去：“我错什么了？又要改些什么？”
皇帝青筋直跳，扬手便抽了一鞭，正打在那少年的脸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
魏逐风没吭声，默默受了下来。
他不知道，这样无欲无求的神情实则更容易激怒人，就仿佛对面站着狗急跳墙的小丑，唤不起人的一丝反应。
皇帝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长兄出征前三番四次央求，朕才送你入学堂。可你不仅不好好读书，还不敬师长，殴打同窗！偷盗钥匙劫走钦犯是什么罪名？轮得到你来做这个好人吗？”
魏逐风怔了一下，一时意气打抱不平，久得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若再来一次，换作是现在的他还会做一样的选择吗？
他还没有时间考虑这些，要想的如何报答双颊上被扇了一掌的耻辱和刺痛。
空茫的前路，被一个恨着的影子填满了，至此渐渐明晰，不曾片刻目移，于是其他都变成了耗费时间的玩意儿。
“无所谓的，”魏逐风懒得和这位心中污手垢面的猜疑周旋，若不是兄长押解，他压根不会回来受这番无谓的责骂。他烦躁道，“我又不继承你的皇位，你管我是不是笼络朝臣。”
“你！”皇帝气急，又给了一鞭，“我怎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魏逐风被抽得身上疼，硬抗着忽然冷笑了一声，好像也不在乎能不能活过这一天了。
他很认真看着皇帝陛下：“你挺可笑的。”
周遭所有人皆愣了一下。
“你，你疯了！”直到皇帝甩不动鞭子了，才喘着气疾言厉色道：“禁足！不许给他送饭！不认错就接着给我跪着！”
听到皇帝发话，魏逐风立马站起身，掉头就走，稳健得就像个全乎人。
“魏逐风！”一个气愤到极点的声音响起，带着点疑惑，“我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他没有回答。
“既然你这么想寻死，我便替你在你兄长身边寻一份差事吧。刀尖上舔血，或许明年我们就不必相看两厌了。”
没有丝毫犹豫，“谢陛下恩典。”
皇帝记得，六岁的小团子会跑到他身边递糕点，带着点孩子强硬凹造的冷酷，带着希冀地喊“爹”，尽管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以高高拿起轻轻放过，多少带点补偿的成分。
他自认为对这两个儿子不算差，什么时候起，魏逐风喊的是陛下，魏潜云口中也只有陛下。
直到迈出了皇帝的视线，他才像被大风刮过似的歪了歪身子，扑通一下跪在青石板路上，撞出重重的一声。
黄铜铃铛断了线，叮铃咣啷滚落下来。
魏逐风失神了片刻，蹲下捡起，擦拭了一下。
门边侍卫偏头扫了一眼，却被那双眼睛不经意暼过，蓦地打了个寒噤。
魏逐风拍了拍尘灰，没要人帮忙，一瘸一拐消失在长街尽头。
侍卫隔了好久才捡起那个有点破旧的铃铛，心有余悸——这少年的瞳孔在阳光下一闪，竟是罕见的深蓝色。
潮湿、阴森、压抑、不见天日。
泥潭、铁索、尸山血海、阶梯之上。
七日厮杀，那道大门忽地打开，阳光下走出一人。
浸染在血水中久了，会以为自己已经死过一次。
站在眼前的两人各穿一白一黑，袖口上绣有残缺的半盏灯台，面如死灰眼下发青，像是民间故事中取人性命，带领通往往生之路的黑白无常。
如同念经般缠绵不断的呓语听得人汗毛倒竖，魏逐风只觉得难听得慌。只听这二人如同例行公事一般，一个蹒跚爬下楼梯探查，一个凭空拿出一根笔一本“死生簿”来，毫无感情地盘问：“名字。”